安寧有聲

久久無法入眠的夜晚，聽到窗外的街上車輛和路面發出快速的摩擦、空調室外機的轟鳴、遲歸的住客重重的關門聲和樓上起夜的鄰居硬底拖鞋踏在木質地板上的踢踏聲……嘈雜、瑣碎，擾得這個原本無眠的夜，更加不安凌亂。

這樣的時候，總是會想起兒時住在鄉下的光陰，那些沒有燈火的映照、只有清涼月色的夜晚。

其實也并不是真正寂靜無聲音的，躺在臨窗的小床上，會聽到村子里偶爾響起的犬吠、羊羔的咩咩，尤其夏夜里，村外池塘的蛙鳴和草叢中蛐蛐兒的叫聲，都格外清脆。可是那些聲音，反倒襯得夜晚有一種異樣的安寧，我總會在那樣來自大自然的聲音里悠然入夢。

后來，便知道了安寧也是有聲的，不同的是，那些聲音來自什么、來自哪里。而生活在城市以后，我也慢慢知道了，從此，真正的安寧，只能屬于想念。

這樣的想念，是一種意境。還有的想念，是一種真實的味道。

公司新來的年輕女孩偏好甜點，每天會帶一些蛋糕、餅干、薩其馬等香甜的點心，那些小點心，從色澤到品相還有散發的氣息，都很誘人。有時，我也會分享一二，只是每次入口后，總覺得那些糕點，雖足夠香甜，但總是缺少了食物的真實感。

于是，也會不由自主想念外婆在世時，逢年過節做的發糕。

其實并不是什么精細材質的點心，原材料只是最普通不過的苞米面，按適當比例加入面粉、紅薯泥、少許蜂蜜和糯米甜酒，和面、靜置、發酵后放入一口大鍋中，用大火蒸熟，再切成規整的四方塊，那種食物最原始、純樸、真實的香甜，是任何添加劑都無法抵達的。

只是如今，外婆離開多年，那最真實美好的味道，也只能用想念去感受了。

而最動我心魄的想念，卻來自異性的衣衫。

玻璃幕墻的寫字樓里，時時會和名牌傍身的男子擦肩，他們的衣著，因昂貴而精致，因精致而得體，袖口永遠規整，褲腳永遠挺括，深色襪子和纖塵不染的黑亮的皮鞋，將他們包裝得高貴優雅、氣度不凡。

可是每每這時候，我卻總是想起曾經邂逅過的那些白衫藍褲的少年。他們的白襯衣，棉布的質地，款式簡單、價格低廉，袖口總會被他們隨意地卷起兩道，那藍色的泛舊的牛仔褲上，也許還有著清晰的球印或有幾處小小的磨損。永遠是白色、藍色或黑色的球鞋，鞋帶常常會不經意散開，走著走著彎下身來系鞋帶是他們最習慣的動作。他們也許是窮小子、也許不帥氣，但是每一個，都那么陽光自由、干凈清澈。

也許，正是曾經的那些白衫藍褲，成長為了今日的名牌傍身，可是我依然愿意永遠想念曾經，那些陽光下用八顆牙齒曬太陽的自由的少年。

我不會放棄我的想念，那些聲音、那種味道、那些少年……永不。因為，那些想念，是我生命中的糖。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