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薈趕到王錚公司宿舍門口時,鐵門已經鎖了。
王錚的公司在海邊,12月的凌晨兩點,海邊極冷。雨薈抱緊胳膊,把大衣的腰帶重新系緊了一下,再次抱緊胳膊,然后站在昏黃的路燈下,邊跺著腳邊給王錚打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王錚沒有接。雨薈想,大概是在洗澡沒聽到。于是她安心地在路燈下來回走著,等著王錚一會兒回話給她,然后他就會下樓來接她。
今天是她的生日,原來雨薈認為他不會回的,3個月前,他被安排去深圳分公司那邊負責基建工作,很忙,一個月才回來一次。今天下班后,想著這個日子,想著以往的點滴,想著空蕩蕩的身旁,她有些失落地在路上走著,不想回家,卻也不知道去哪里。
她和王錚沒有共同的家,就連聚在一起的日子,也是不多的,除了王錚工作忙,再就是因為王錚是有家的。
可是,即使這樣,雨薈還是死心塌地地愛著他。她知道這份感情不對,可是,自己和王錚從小就認識,從小就在一起,王錚幫她背過好多年的書包,王錚還背過她好多次。
后來,王錚家搬走了,他們失去聯系,等到再彼此找到時,王錚已經結婚了。
重新找到雨薈的第一句話,王錚就說:薈薈,怎么能夠讓時間倒回去兩年?
原來前年春天,王錚回家鄉的小城找她,才知道她家也搬走了,她父母去幫哥哥帶孩子,就賣掉了小城的房子。王錚在小城打聽她,有人說她結婚了,所以,半年后,他也有家了。
雨薈其實哪有結婚,一定是家鄉的人不清楚,造成誤會了。這一錯,他們就不能在一起了。
可是,那么多年的感情,他們由不得自己。于是,會打電話、會約會,會在所有的節日里,想與對方在一起。
王錚在公司宿舍的房子沒有退,便一直不退,有時候,兩人會在這里坐會兒,依偎著說會兒話,然后彼此忘記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情到深處的愛情,總是什么都可以。
可是每每夢醒,總是痛苦萬分,王錚的小孩才幾個月,雨薈不忍傷害他和他的媽媽,讓王錚殘酷地作出選擇。但即使這樣,還是會有強烈的內疚。然而內疚卻又沒有這么多年的感情來得山呼海嘯。
就像今天,半小時前,她明明已經睡下了,王錚打電話給她說:薈薈,生日快樂,我馬上就到宿舍了。
于是雨薈不怕冷,從床上跳起來,換上最漂亮的那件衣服,在凌晨一點時站在路邊攔出租車,然后趕到他的宿舍門口。
雨薈再打電話,王錚還是沒有接。
她冷,想去宿舍門口叫門衛開門,但是,她來這里,從來都是263e4f88bf972eea45374b55e73bd454e14ed576d3b51a6eadf9de3f45ab2163王錚下來接她的。她倔強又期待地想著,哪怕她再冷,她也要等王錚來接自己。
不遠處的十字路口,紅綠燈交替閃著,無人經過,也就無人遵守,好像規則都被浪費了一樣。
二
電話終于接通時,是雨薈打給王錚宿舍的座機的。
是個女人接的,雨薈心里坍塌,但是還是看著紅綠燈說,是市政公司嗎?這里的紅綠燈壞了,讓人怎么走?
您打錯了,這是私人電話。
雨薈掛掉電話,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冷冷街頭,她不想回家。王錚不會不知道她在等他,他今天不來,她就不走。
王錚終于出現時,已是一小時后。
他的解釋是,家里停電了,他不知道妻子帶著孩子來這邊住,妻子并沒有這里的鑰匙,她抱著孩子來找門衛,問有沒有備用的,正問時,看到他回來了,也就是他剛剛給雨薈打完電話之后。
妻子看到他,驚喜地趕緊把孩子扔到他懷里,還有幾大包東西,在這陣忙亂中,他不知道他的手機掉在了草叢里。到樓上后,他記得要打電話給雨薈,當時找不到電話,加上妻子一直不停地吩咐他給孩子做這做那,等到孩子終于睡下后,他在屋里還是沒有找到手機,用座機打給她又不便,于是下樓來找手機,找到后,就直接出來了。
雨薈哭著說,那一會兒你回去嗎?
王錚欲言又止。雨薈知道他為難,最后,她還是看著紅綠燈說,王錚,你看,紅燈停,綠燈行,現在是紅燈,你回吧。
王錚心疼地看著她,她看到他故意等了一會兒才回答她,說,薈薈,現在是綠燈了,我們走,我跟她說公司有急事。
就在王錚拉著雨薈的手,穿過街頭,要向那邊的飯店走去時,王錚的電話響了,是他妻子打來的。她說,王錚,手機找到了啊,剛才有人打你屋里的電話說要修紅綠燈,你說好笑不?你找到手機了就趕緊上來啊!這外面多冷啊。
王錚正準備說公司有事時,雨薈的手緊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別說。于是,王錚說:公司上回發了一箱泡面,在柜子里,我還沒吃晚飯,你燒點水給我泡一盒吧。
他們在飯店開了房間,王錚一進門,就緊緊地抱住她。雨薈掙脫開來,說,王錚,回去吃泡面吧。我累了,明天早上,你來接我。
王錚走了,雨薈追到窗邊,看到經過十字街頭的王錚,沒有遵守規則,紅燈時,他一跑而過,想是屋里有熱乎乎的泡面吧。
雨薈關好窗簾,背靠著窗子難過。
王錚發來短信:薈薈,我把夢留在你這里,我們夢里見!
雨薈淚如雨下,覺得這個四星級的飯店房間,好冷,好冷。
三
第二天早上,雨薈起得很早。
昨晚,她真的夢到王錚了,夢到他倆手拉著手在等紅綠燈,然后手拉著手在另外三個方向上等紅燈人們的注視下,美好地在綠燈的陪伴下穿過街頭。
每一對相愛的人,能夠這樣走在大街上,都是幸福的吧。
這個夢讓雨薈很想王錚,她多想,跟他也是這樣。雨薈忘記了王錚現在一家三口在一起,于是她打電話到王錚宿舍。
卻不想,還是他的妻子接的,而且很奇怪,他的妻子竟然從來電顯示上看出來她是昨晚打過的,雨薈見是他妻子接的,一時又不知道說什么。
他的妻子卻是快人快語的,說,您是昨晚打電話要維修紅綠燈的吧,昨天我告訴過您,這是私人電話,這些事,我們不知道的。
雨薈猶豫了一下,想說一句話,比如對不起,或者是直接說找王錚,但終究是開不了口。她輕輕地摁了掛斷,然后回到床上,流著眼淚想了很多。自己和王錚,即使有夢又如何?
雨薈不想等王錚來了,到樓下退了房。
但是,愛一個人的心思,終是跟隨腳步的使喚。王錚下午就要回深圳,下次見面,又得一個月后,于是,在等紅綠燈時,當通向王錚宿舍這邊的綠燈亮了時,她還是心意切切地走到這邊。
一切又好像回到凌晨兩點,她在寒冷中,在王錚的宿舍門口,搓著手、跺著腳等他出現。不同的是,那時頭頂是星星,現在是太陽。
雨薈知道自己,愛王錚的心,經過歲月的修飾,是堅固又安靜的,就好像她從來都不懷疑他不會出現一樣,就好像,王錚在自己心里,總是暢通無阻的,如同一路綠燈。
她什么也不想,就是等他出來后,跟他去吃個早餐,那么這次他回來,他們也是好好相見了。她想,他的妻子應該不會一起出來的吧,因為這么早,因為孩子小。
可是十分鐘后,雨薈還是一個人,走向了十字街頭的另一頭,她不想去在那里體會等待那幾十秒的疼痛了。
因為王錚抱著孩子出來了,他沒有看到路邊的雨薈,他給妻子和孩子叫了一輛出租車,讓妻子先上車,然后把孩子遞給她,遞過去之前,還狠狠地親了孩子一口。
出租車走后,王錚便向那邊的十字路口走,雨薈知道,他是去飯店找自己的,QDNaXlmWurmZ3LjllXMe7A5mCuM4c/+fQky23kXql58=他把他的生活都安排好后,然后再去找自己。
王錚站在那邊等綠燈的時候,雨薈頭一次覺得這個跟自己認識了那么久那么久的男人,有點陌生。或者說,不叫陌生,叫正常。
他并不能給自己不一樣的夢,給的夢,也是在和妻子和孩子的夢完成了之后。
雨薈一陣心酸,于是疾步往十字路口相反的方向走,走遠一段,看到王錚也等來了綠燈,在朝飯店走。
雨薈拿出電話,發短信給他:王錚,昨夜飯店的房間我睡不著,我回家了。
發完,她看到王錚從去飯店的路上折回來,重新回到十字路口,等他的下一個綠燈,他是要去公司吧。
在等綠燈時,王錚回信息給她:薈薈,中午我會陪你吃飯的。
雨薈淚如雨下,因為她遠遠的,卻目睹了他的輕松。
她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他跟許多婚外情中的男人沒有不同,像他們這樣遵守規則的人,心里其實還是另有規則的。孰輕孰重,孰急孰緩,他們都知道,并且,這一點,是他們心底的秘密,和那個不叫妻子的人并不是建立在相愛的一致上,但是卻可以暴露在十字街頭。
于是她回:不了,中午有事的。
王錚又回:薈薈,下午我就要走了啊。
她回:下次再說吧。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