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出作品的深味來

在語文閱讀教學中，為追捧以學生為主體的多元解讀與合作探究的模式，有的教師將閱讀課上成了學生隨意講、滿堂鬧的“說話課”，并對學生的發言又給予一味肯定性的評價；同時，在課堂上留給學生的閱讀思考時間不足，生硬地搬演“合作探究”，導致學生的獨立、自主閱讀有名無實，探究性、創造性閱讀無以容身，往往是一堂課結束后，學生對文本的感受仍然十分生疏、膚淺。我們都深知，缺少了必要的糾偏點撥與重點解讀的指導，學生對文本的分析只會停留在概念式平面的理解層面。要改變淺讀乃至誤讀的現狀，教師必須在教學中用“語文方法”展開教學，而“語文方法”中極其重要的一點就是用好語言這一載體，用呂叔湘先生的話來講便是“從語言出發，再回到語言”，以前，筆者在執教蘇教版高中必修三《老王》這篇課文時發現，學生雖在初中已學習過了，但對老王命運的感受竟為淡漠，對文本主題的理解也很浮淺，甚而出現了學生在體會老王處境時爆發出笑聲的情況。對此，筆者在此次教學中在緊扣文本的前提下，引導學生走進作品，與作品中的人物展開對話，與時代背景發生聯系，從而深刻理解思想內容。

一、從文字的隱含義讀出深意

對作者多年后回憶老王仍心存“愧怍”的理解，如果僅僅是引導學生去關注作者同情老王及老王送香油、雞蛋時的身體狀況這些內容，自然是難以到位的。從全文來看，作者與老王的最后一次對話是教學中公認的解讀重點，而單從作者角度來分析似乎缺乏說服力。對此，筆者便引導學生積極思考老王生前與作者說的最后兩句話：

他只說：“我不吃。”

他趕忙止住我說：“我不是要錢。”

學生初讀沒什么特別的感受，覺得這是再平常不過的語言。于是，筆者提出了兩個問題：

1.老王說“我不吃”，如果在“我不吃”中加入一個字來更準確表達老王的意思，你選擇什么？

2.從句式來看，老王選用的是否定句，為什么老王不選用肯定句？

第一個問題，同學填字的結果很多，有“我不（想）吃”“我不（能）吃”“我不（愛）吃”“我不（用）吃”“我不（肯）吃”等等，最后，學生多贊同“我不用吃”，因為老王已經意識到自己將不久人世，想利用自己微薄的積蓄向作者表達深深的情意，而這些香油與雞蛋也許是老王最后的“家產”，將它們送給作者可能就是老王臨死之前的最大心愿。

第二個問題，學生對兩個句子的肯定句表述有不同的看法，發言熱烈，最后筆者將學生的意見總結為：第一句正面回答是“我一個將死的人，留著自己吃也是浪費”；第二句話的回答是“這些東西，是我用來報答您對我一輩子的關心與幫助，這樣我死后，也安心滿足了”。

在此基礎上，學生再去理解作者的“愧怍”，就多了一些關乎老王的感情：老王這么一個不幸的人，一個被時代拋棄被周圍人漠視的苦命人，因為有了楊絳先生一家的同情與關心，才感受到了人情溫暖，才對生命有了份感動與留戀，才有了這次對楊絳先生的致謝舉動，但這舉動卻給病危的他以沉重一擊，讓他的心提前死亡。

二、從文字的留白處讀出深意

在文中，很多筆墨落在了老王送出東西又被迫接受錢后下樓的情形，學生對此感覺容易體會。學生都是從作者觀察的角度來理解語句，未能品味出深藏其中的感情。為此，筆者對同學發問：老王當時下樓是何等艱難，用文中的話來說是“我不能想象他是怎樣回家的”，因為作者沒看到老王上樓，那你們能想象出老王是怎樣上樓的嗎？請對此展開想象，突出一兩個細節。剛開始時，學生的發言還只是從老王當時身體行動不靈活的方面來說，后來有一同學表述說：

“老王小心翼翼地護著雞蛋，將東西小心地擁在懷里，他吃力地一步一步地往上挪腳，倚著樓梯喘著粗氣，蒼白的臉上流著豆大的汗珠，又分明現出一絲快樂的笑意。”

這些話打破了學生內心的平靜，發言的重心也由老王的體力不支轉向了滿心期待的心理。學生理解了老王上樓的內心后，再去讀“看他直著腳一級一級下樓去”時就有了無限悲涼的語氣。在學生自由朗讀第16段多遍后，筆者請他們再次展開想象，試著去描述老王心酸無奈地離開的內心獨白。同學們的發言產生了強烈的反響，如：

“我這個沒用的人，咋就聽從楊先生的話，把人家的錢給收了呢？”

“楊先生啊，你哪里知道我這次是來與你告別的AOz4x+oXTZvxu/jpUHRcgrM3rmkiwoaNpoZ914qUdDE=啊？我是個窮命的人，大半輩子沒人瞧得起，直到遇上你，才感到生活有情有味啊！我怎么臨死還要你的錢呢？”

“老王啊，你真夠窩囊啦。被別人小看了一輩子，到死還不能讓自己安心地走！你對得起楊先生嗎？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經過這一前一后的兩次想象，同學們更貼切地把握了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那份真誠善良的熱情，以及被人誤會又不忍明示的自責。加入了對原作品的合理想象，離作家的內心也更近了一大步。

三、從背景讀出深意

任何傳世作品都有時代的烙印。楊絳寫人擅長通過一些小事的平靜似水的敘說，描摹出一個人的最具風采的性格側面，立起一個“人”的形象；更重要的是，有意無意之間“帶”出一個時代的影子。在教學中，學生很難體會文中表現出的高貴的人性美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不知在文革時期像老王及作者這樣的人是什么樣的處境。而倘若用當今的生活水平與社會現狀去解讀作品，那離作品所表現的社會真實就相去甚遠了。

如寫老王時提及“那時他‘腦袋慢’，‘沒繞過來’，‘晚了一步’，就‘進不去了’”“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因為他是單干戶”；寫作者寫到“我自己不敢乘三輪”、“他啞著嗓子悄悄地問我‘你還有錢嗎？’”。

對上述文字的理解要到位，學生就需要背景知識的幫助。20世紀50年代，“消滅私有制”為最大的政治命題，個體勞動者也組織起來成立合作社，可老王由于“腦袋慢”，“沒繞過來”，“晚了一步”，就“進不去了”。在當時，能站上隊伍不僅是政治需求的反映，更是生存能力的體現。這樣看來，老王作為一個“沒有組織”、“沒有單位”的人，在當時屬于社會主流圈子以外的人，自然成為“圈子里的人”輕視與攻擊的對象，他不可避免地成為了這一時代的孤獨者與落伍者。學生一旦獲得了這些信息，方能理解老王就像處在陽光永遠照不到的墻角里的無名草，每日都是在艱辛地討生活，才能理解備受歧視下的他仍堅守著善良純樸是何等可貴，才能真正地感受出作者在多年后想到拒絕老王饋贈的那份歉意。

而寫作者的這部分文字，涉及到為什么在文革時期，作者“不敢坐三輪”及“沒錢”的社會原因。“文革”開始后，知識分子的社會地位下降，而在極“左”路線的影響下，坐人力車也被視為是對勞動人民的壓迫和凌辱，這使知識分子對坐三輪車畏而遠之；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老王卻一如既往地為作者夫婦服務，他所要承擔的政治風險也是很大的。在作者要付車錢時，老王很好心地問“你還有錢嗎？”要知道，當時遭遇了抄家和批斗后，許多高級知識分子的確已經傾家蕩產，常連基本的生存都成問題。對被社會迫害的作者，老王能關切地問這一句，表現出其關懷何等真誠坦蕩，其內心又是何等質樸。

在閱讀教學中，教師不能盲目追風，不能架空文本進行說教布道。古人云：“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語文教學需要教師遵從教學要求，靜下心來，運用“語文方法”來解讀作品，以創作背景來引導、以隱含義來啟發、以留白來培養學生的閱讀能力，實為必要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