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功大師”王林的報道出來后,我瀏覽了幾篇,不禁啞然失笑,氣功界和特異功能界真是人才凋零,會兩手空盆取蛇、空杯變酒的傳統民間戲法,竟然可以成為大師招搖過市,讓馬云、李冰冰、劉志軍等巨子、明星、高官敬心拜服,言聽計從。這讓張寶勝、嚴新等“大師前輩”聽到了,估計要嘆息世風日下,感慨“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了。
我這個70后,遇上了氣功和特異功能正火的時候,那時候的大師流行耳朵認字、鼻子聞字、水變油、瓶子移紙條、隔空取物、意念搬物甚至千里傳功,這些戲法被稱作特異功能,大科學家錢學森將它們提升為人體科學。王林玩的這些小戲法,根本就沒法入彼時大師的法眼。王林威脅別人時說“隔著幾十米戳死他”、“讓你一個月潰爛而死”,一派流氓無賴嘴臉,更是嚴新們所不屑為的。
我初中時不知從哪兒弄到一本秘笈,是海燈法師弟子、嚴新寫的,模樣跟周星馳在《功夫》里弄到的小冊子差不多,他學會的是如來神掌,我學的則是嚴大師的氣功大法。記得當時滿心虔誠,盤腿坐在小床上,看大師如何大顯神威—他曾用意念幫大興安嶺滅過火,曾讓半身不遂的人當場站起。最讓我崇拜的是有個手臂骨折的找他,嚴新讓病人站上椅子,雙手舉起拉住門框,他對病人發功,輔導他用意念想象自己的骨頭愈合,并想象骨頭新生的情景,嚴新悄悄搬走椅子,病人竟然用雙手吊著門框懸空,他手臂骨頭長上了!
現在看來這當然是吹牛,但對一個剛十幾歲并讀武俠上癮的少年來說,那絕對是無上的內功法門。于是我每天端坐床上打坐,雙手攤開,眼觀鼻鼻觀心,舌尖頂上牙膛,傾聽自己的內力在丹田奔突的聲音。如此很多天后,無所進境,加上實在腿酸,小伙伴又催著去踢球,只好忍痛放棄,自責自己資質平庸,沒法跟著大師登堂入室。
高中時,學習緊張起來,那段時間每天晚自習回家,媽媽都要端給我一杯白開水,讓我朝著西南方向把它喝光,邊喝邊想大師正在給我發功,這樣成績就會提高。我問這是哪位大師,媽媽說是香功大師田瑞生,他神功蓋世,一發功就滿身芳香。他在洛陽每天給信徒們千里發功,我喝的正是田大師發過功的信息水。那時候在我們小城市的廣場上,每晚有上千人練香功,聲勢駭人,媽媽老問我有沒有聞到香味,后來為了應付她我就說聞到了,媽媽就很激動,說終于練得差不離了。
現在想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年真是各種神功的盛世,連中學上體育課熱身,體育老師都教我們氣功,閉眼想象自己右手指在生長,睜開眼果然某截手指變長了。當然這也是幻覺,倒也熱乎乎起到了熱身的效果。
那時候氣功、特異功能等神秘文化不僅普及,而且段位也高,張寶勝曾帶功給領導治過病,體委主任伍紹祖是特異功能的首席粉絲,科學元勛錢學森撰文肯定特異功能“可能導致一場21世紀的新的科學革命,也許是比20世紀量子力學、相對論更大的科學革命”,著名作家柯云路成為中國生命科學院院長,寫出《大氣功師》為大師們造勢。后來此風愈演愈烈,并與中國社會同步,進入商業化階段,個體戶開始組織化,大師成了職業騙子,氣功成為斂財工具,有的還披上了宗教的外衣。
從萌芽到到盛極,從中興到末路,這場“非同尋常的大眾幻想和群眾性癲狂”大約歷時二十年時間。大師高居廟堂日,屌絲江湖漂泊時,在中國的偽科學族譜中,根本沒有王林的位置。都以為氣功已成過街老鼠,大師們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該海晏河清了吧,誰知道王林就像太上老君座下一青牛,神不知鬼不覺在凡間做下好大的事來,而且搖身一變也成了氣功大師。
氣功大師王林的故事性在于,他的背后有一群精英,馬云說自己對未知永葆好奇,李冰冰稱找王林是為媽媽治病,其他名人高官也各有因緣。我不懷疑有人就是為看變戲法,但也相信,有些人確實是迷信。當人面臨生活與思想的痛苦,面臨抉擇的困境,或者窮途末路之時,都容易選擇迷信。我對找大師看病的人持理解態度,不好苛責,但對官員們到處拜大師求平安表示鄙視,他們可是手握權柄的人,一舉一動都牽涉公共利益,官員捧大師除了顯示他們沒了信仰,當然也是一種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