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輩子,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的,哪兒等得了三十年呀!
早年,我們村那幫放牛小子,都在八、九、十來歲的年齡,齊刷兒的,身背結實,虎頭虎腦。除了睡覺,他們從不在家里呆上一會兒,跟上了弦似的,一個比一個淘,一個賽一個野。生吃蝎子,活吞螞蚱,山梁追狍子,巖洞逗狼崽兒,上天入地無所不做。幾年過去,他們晃成了半大小子,心急的老家兒,開始給他們張羅婆娘了。突然一個驚雷,山村變了,香果樹竟開出了秋花兒,鄉親們驚訝。緊接著,這些放牛小子的命運也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轉折。如今,他們都混得人五人六兒的,在都市里度過的時光,早已超出在黃土地上走過的年輪。
別看這群放牛小子個個兒邋邋遢遢,沒上幾天學,斗大的字不識幾個,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寫得七扭八歪,缺胳膊短腿兒,但他們的后半生都很體面,很榮光,很不得了。他們著實混得不錯,徹底脫了胎,換了骨。要是看那時的他們,誰也不會把他們往大出息里想。其實他們從骨子里就沒想有大出息,按當時農村的追求,能娶上個媳婦,哪怕是口外的,生他幾個帶把兒的小崽兒,給祖宗將煙火旺盛地延續下去,就是最大最了不起的事了。也許這些放牛小子小時候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多累,遭了無數罪,于是,老天爺突然改變了對他們的待遇,開始偏愛他們,疼愛他們,眷顧他們。但讓人不理解的是,還有很多和他們年齡一樣大的孩子也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罪,同樣也是放過牛的孩子,怎么就沒有他們那樣的好命運呢!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京郊農村,農事的運營基本維系著原始的生產狀態,田野里那些拉車、耕地、播種的活茬兒,主要依靠生產隊里的那些大牲畜。架子碩大的黃牛首當第一生產力,因為它們的力氣恒久、性格憨耐,按莊家人的說法,它們出活兒。牛們通常是白天耕作,夜間吃草。不是它們非想要夜間吃草,這樣做是為了騰出白天的時間,好最大限度地多耕地,提高耕作效能。于是,必須調整黃牛們的進食時間和進食習慣,還必須在夜里有放養它們和伺候它們的人,以確保它們在靜謐的夜晚吃好、吃飽,休息好、調整好,以便第二天耕地或是播種時有足夠的勁頭兒去撞套拉犁。
夜間放牛,顧名思義,我們那個村子稱為“放夜?!?。起初,這項活茬兒通常是大人們的事,因為在夜晚牛群很興奮,很拗犟,它們比白天更善于游走,不時躥到陰森深冷的地方或是走進墳圈子里吃草。也許那些地方的草長得高深茂密、味道鮮美。但那些溝溝坎坎,旮旮旯旯,畢竟是讓人感到特別不舒服和不自在的地方。再遇上忽隱忽現、明明暗暗的磷火,或是撩起個奔跑的旋風,那真是讓人毛骨悚然。漆黑的夜間,野地里各種大小精靈你來我往,異常興奮,它們傾巢出動,嬉戲打鬧,尋歡覓食。它們的眼睛閃著紅光或綠光,讓人心里不免驚驚詫詫的。這時被蝎子蜇一下,蛇咬一口,也是常遇到的事。所以,放夜牛這活兒女人們顯然不可以勝任,當家的老爺們兒誰舍得呀!哪有這么不疼女人的人!因此也只有那些大男人包了這項艱巨而又有點恐懼的活茬兒。
說來男人們的膽子相對還是大的,甭說墳圈里的老墳了,就是剛下葬的,周圍尚存著歪扭的花圈還沒幾天的新墳,居然也敢在墳頭上坐一坐、靠一靠,困急了,還興許睡上個覺。男人們遇到任何情況都能泰然處之,又富于經驗,知道哪座山哪道梁哪條溝的草好。后來有的大人因白天下地干了一天的重體力活兒,夜晚瞪著倆眼放夜牛,身體慢慢就有些吃不消了。這時有的人就把家里的孩子帶出來,讓他們跟著夜晚看看牛,轟轟牛,自己也好趁機找個地方能多睡上一會兒。大人們漸漸發現小孩子放夜牛還真行,在他們睡覺的情況下,照樣能勝任放牛的行當,每頭牛的肚子都吃得滾圓,這讓大人們很欣慰。別看是小孩子,但膽子可比女人大多了,看來小子就是小子。實踐證明,這些孩子放夜牛是合格的,稱職的。為了尋找草好的地方,他們居然能從容地穿越墳地,甚至敢在墳頭上撒尿,拍著胸脯向大人炫耀:“我什么也不怕!”這些孩子為了省電,手中的“電棒”從不輕易開一下,除了眼前躥出來一只野物,才照一下它們到底是什么精靈?!叭思业暮⒆幽芊乓古#奂业暮⒆釉趺淳筒荒??”又有男人在動員老婆。于是,經過各家的“媽”的同意,就有了更多家庭的孩子肩負起了放夜牛的使命。他們夜間不睡覺也照樣精神,更重要的是能讓牲畜們吃得飽飽的。就這樣,經過一季的見習,夜間放牛的任務后來就慢慢交給小孩子們了。那時他們雖然都缺嘴,個頭精瘦,但精神頭卻十足,可以一夜一夜地不睡覺。他們表現得似乎很富有強烈的責任感,他們手持皮鞭,但很少抽打牲畜們,對牛群里的每一頭牛都悉心照顧,也很上心、很關心,發現不愛吃草的牛,就趕緊報告大人,以及時采取措施。
這些放牛娃在那個艱苦的歲月,能夠超常地適應各種生存環境。他們吃苦耐勞,堅忍不拔,不用大人逼著,愿意為家里或生產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這些小孩子也非常不容易。他們在放牛的過程中,經常被蚊蟲叮咬,馬蜂蜇,風吹雨淋,日曬寒襲,還總餓著肚子和牲畜們在原野一同撒歡兒。他們樂觀向上,不愁不怨,是一群憨厚樸實的非常踏實的地地道道的大山的兒子。
他們從十幾歲起就放牛,一直放到他們的身體隆起了結實的肌肉,渾身疙疙瘩瘩的。他們習慣稱身上的肌肉為“小雞蛋”或“腱子肉”,他們真的就像牛群里一頭頭健壯的牛犢子,好像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氣。這些半大小子,別看胡子還沒長全,可時常和大人過招比試摔跤,在他們眼里他們早已經是莊稼漢了,所有的農活,都不在話下。
后來,正值城里大批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時候,他們也面臨著一場命運的大轉折。這樣的轉折,來得突然,來得意外,來得驚喜。他們做夢都沒想到,一項特殊的政策,如同春風一樣拂面而至,這項讓他們激動得折跟頭、打把式、放鞭炮的政策,著實改變了他們的一切。他們開始不是他們了。這些放牛小子扔下鞭子,離開農村,奔赴城市,這種鮮明的對流,就好像是城鄉青年大換防。城里的知青一夜間變成了農民,農村的放牛小子轉眼間就變成了城里戶口的居民,端上了被所有人羨慕的“鐵飯碗”。這是夢寐以求的喜事,他們端詳著手中的“鐵飯碗”,樂由心生,無限喜悅。因為它不怕磕,不怕碰,甚至不怕摔,里邊總盛著香噴噴的取之不竭的美食。
他們從此離開了大山,離開了滋養他們的那塊土地;他們從此擁有了城市主人的資格,徹底摘掉了農民的帽子。這帶給他們的一系列的變化,完全是得益于當時在農村盛行好幾年的“招工”政策。這個政策得到了廣大貧下中農的廣泛而熱烈的歡迎和贊許,因為招工對象只是他們的子女,他們的孩子,中農出身都沾不到邊。不管這些孩子干什么,上沒上學,念沒念書,識不識字,只要胳膊腿健全,身體強壯,就可享受到這樣的政策。于是,在原野奔跑打鬧了好多年的放牛小子,便個個都趕上了機會。他們第一次走進理發館和洗澡堂,理了發,洗過澡,脫去草鞋,換上皮鞋,風光地來到城市里的國營單位或集體所有制單位上班,從此告別了黃土,吃上了皇糧。
“招工”是早年國家針對農村青年的一項特殊優惠政策。這項政策的出臺與實施,給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帶來了劃時代的福音。他們適齡的兒孫,只要符合“根紅苗正”這一鐵定的標準,就憑這一條,就可以成為被“招工”的對象。這批沒有,下批可以輪到;這撥沒趕上,下撥還有希望。只要政策在,心就踏實。這項積德的政策持續了好多年,可以說,所有夠招工條件的貧下中農的孩子,在政策有效期的那些年,幾乎全都趕上了。那時,出身不好的青年也渴望被招去當工人。他們心想,出身不好,這沒法和貧下中農的孩子比,可好單位輪不到,次單位也可以呀。只要能出去,能當一名城里的職工,能端上“鐵飯碗”,哪怕是看大門兒的、打掃衛生的、掏廁所背大糞的,甚至扛包賣苦力,也愿意去。可他們根本沒弄明白,他們從祖宗那兒,就不在政策享受的范圍,學習再好,身體再好,一切都好,初中畢業,高中畢業,那也不行。這是原則、立場問題,是階級問題。為這,村里出身不好的青年都一度苦惱過、苦悶過、壓抑過,想不開。每次看到一批又一批被招走的出身好的青年,他們就會受到極大的打擊和刺激,他們祈盼著,招工的政策什么時候能輪到我們頭上??!同樣的年齡,怎么家庭出身好與出身不好相差這么大呢!為此,他們埋怨過他們的父母。這些出身不好的孩子們的父母,覺得很對不起自己的孩子,就因為出身,把孩子的后半生都耽誤了,甭說招工了,媳婦都不容易娶到,一身的臭味兒,誰跟呀!
數了數,我們那個村就有十幾個放牛小子被招走。至于全公社、全縣就更多了。這些曾經的放牛小子所去的地方,按當時的說法,都是天堂般的好單位,有領導關心,有師傅愛護,有同事們的關照。這應該說也是他們所在村莊的驕傲,是祖輩上的驕傲,是農民的驕傲,歸根到底他們要感謝“根紅苗正”,就是這一條,使這些孩子,獲得了一個超級圓滿的歸宿。
命運讓這些農村的放牛小子端上了“鐵飯碗”,他們是非常非常幸運的,以最低的成本,獲取了最大利益。他們所到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國家和首都北京的大機關、大企業、大廠礦,有的還被招進科研院所,并享受著豐厚的福利和勞保。
當他們得知就要離開家鄉,就要去那么好的地方,由土小子變成城市職工的時候,總覺得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認為是天上掉下了大餡餅,甚至懷疑這不是真的,是在夢里。因為他們初中都沒畢業,甚至小學也沒上完,只是拿著鞭子放了若干年牛的農民后代,寫自己的名字有時都要想一想,不是大白字就是筆畫殘缺,怎么就突然輪到了如此的好事美事樂事呢?后來這樣的事情多了,被招工的人也多了,他們突然醒悟了,認為這是應該的,是理所當然的,是天經地義的。因為我們是貧下中農的孩子呀,根紅苗正,不優先考慮我們考慮誰?我們是有絕對的資格和條件享受這樣政策的,這政策就是為我們定的。他們的確是太幸運了,他們應該感謝那個年代,他們更應感謝他們的父母,不早不晚偏偏把他們生在了那個多福的時刻,那個多福的年代,讓他們碰上了那么好的運氣,讓他們永遠結束了放牛小子的生涯,走上了即體面又榮光的、被人羨慕得五體投地的工作崗位。
這些放牛小子大都出生在上世紀50年代初的農村,年齡相仿,上下差個一兩歲、兩三歲。我想他們也渴望出人頭地,想做有大出息有大作為有大才華的人,可是他們沒有趕上用知識造就他們的年代。也不要說他們不學習,不好好學習,是那時不太講學習。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知識越多越反動”的大小字報,他們不想背上反動的名聲,所以就沒拿學習太當回事。假如要是眼下,這些放牛娃說不定都是科學種田的能手,或是農業科技的帶頭人,至少能讓自家的菜園、果園通過科技管理,科技投入,增加家庭收入。在大搞運動的那些年里,學校經常停課,學生在課堂上也經UyhRrfWwKPYEt4hUDyIwPjb7dWYp08ITTNAJeijESHk=常打鬧,淘氣的學生還在教室甚至課桌上板凳上大便小便。記得升班好像都用不著考試。于是他們中的很多人索性就不在學校耽誤工夫了,不同程度地肩負起了各種農活或生產隊放牛的行當。其實,說他們是放牛小子,可不光放牛,還放馬、放驢、放豬、放羊、放鴨……還去做所有能做的一切農活。
人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農民的孩子也一樣早早當起了家。他們幾乎沒有閑著的時候,打草、割柴、擔水、劈柴,這樣的活計都要去做,每個家庭的孩子都盡全力為他們的父母分擔家務。在做家務和農活上,出身好的和出身不好的孩子,沒有區別,他們都很能干,都很勤勞。但是他們中間有個東西在鮮明地隔著他們,區別著他們,就是他們對出身的解讀和感受有著強烈反差。
應該說這是一群本質非常好的孩子,是非常勇敢和勤勞的孩子,他們敢于吃苦,敢于挑戰艱難的環境,有很強的韌勁。他們不畏艱險,不怕困難,十幾歲的孩子,不管是在生產隊,還是在家里,都能當一個勞動力使。在大人們的熏陶和影響下,他們喜歡做各種各樣的農活兒,特別是放牲口這活兒,很適合他們的天性,孩子們都格外喜歡。也許當時沒有什么玩兒的,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舞弄鞭子,自己做,自己擰。他們走進空曠的原野,掄圓了,甩幾下,啪、啪,聽著清脆的鞭聲,特開心,特愜意。由于長期在農村磨煉,他們每個人都能輕松駕馭幾十頭大牲畜或上百頭小牲畜,整天游蕩在七溝八梁。他們不管多烈、多暴、多難調教的牛馬驢騾,都能降服它們。他們是牛仔,是中國農村的牛仔。他們放什么牲口,就騎什么牲口,絕不輕易放過它們。調教牲口是他們認為的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使命,因為男子漢的勇猛很多都體現在與剛烈任性的牲畜的較量上。他們有的還模仿馬背民族的勇士的樣子,在長長的榆木桿兒上,拴個繩套,當作“套馬桿”,不過不光套馬,也去套牛、套驢。這些孩子在往返放牧的崎嶇山路上,總是騎在牲畜的背上揮著鞭子驅趕著它們奔跑,他們仿佛真的成了馬背民族的后代,透著果敢和剛毅,表現得異常勇敢。有時候,他們騎著驢或牛從山頂上往山下沖,這確實需要一種超常的勇氣和技藝。那些牲畜在他們的呵斥下,個個都變得老實服帖。孩子們騎在牲畜的背上,讓它們跑就跑起來,讓它們走就慢下來,讓它們站住就會停下來。這些放牛小子有了多年艱苦的摔打和歷練,進城后表現得也異常突出,別看字認得不多,但他們也具有很多長處,他們勤快、低調、卑微、老實、本分、仗義、尊重師傅,這些都是他們身上的優點,這為今后更好地融入他們所在的集體,為他們今后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人格基礎。
由于他們具備的優點,不管是車間主任,還是單位領導,都很喜歡他們的實在勁。經過長期考驗,有很多人得到了領導的賞識和重視,從事著單位很重要的工作崗位。特別是他們善于助人的精神,使那些城里人都對他們另眼相看,心存好感。更可喜的是,由于他們所具備的優點,他們中間的很多人得到了城里女孩子的賞識和喜歡。幾年過后,我們村那些曾經的放牛娃,都在城里處了對象,有的是純正的京城姑娘,有的是家在農村但本人是在城里工作的。他們相繼將在城里搞的對象帶回了家。當他們走進村莊的時候,有一個現象值得關注,就是極希望鄉親們都站在街上,讓更多的人能看到他們心儀的人被帶回家了。這個時候他們愿意和鄉親們多搭一會兒訕,故意延長心上人在街頭停留的時間。這些“放牛娃”心里很美,更是自豪,他們自己都感到驚訝,一個曾經放牛的孩子,今天居然能帶回來一位城里的姑娘,這是多么風光、讓人心花怒放的事情。
真是“人挪活”,這些曾經的放牛小子,離開了小天地,見到了大世面,為了適應新的環境和形勢,提高他們的知識水平,他們奮起直追。多少年來,他們一直是一邊工作一邊讀書,很多人居然讀完了中專,又上大專??上耄湍菢右粋€可憐的基礎,真是太難為他們了,不知他們犧牲了多少時間才換來這樣一個說得過去學歷。經過在大城市多年多方面的熏染,后來他們個個都儀表堂堂,穿著入時,行為講究,甚至還有幾件名牌穿戴。他們變得談吐高雅,大部分人已是京腔十足,舉止頗為入時。但他們骨子里依然是農民,就連他們自己也不是十分自信,回到村里那個樣子似乎很難拿。還像原來在村里時的樣子吧,顯然不行,怕街坊四鄰笑話。如果學城里人的樣子,不到位不說,怕鄉親們接受不了??傊茈y把握,這是讓他們回村感到非常為難的事情。所以村里人說他們有些不土不洋,甚至有的人表現得還很酸,這是鄉親們最看不慣的地方。他們中的有的人,好像記不起鄉音,說不好老家的土話了,也許怕給大城市丟臉,也許怕城里的老婆笑話,也許怕他們的孩子聽了會反感。在家和父母嘮嗑也拿腔拿調,老爸老媽不習慣也得聽著,還要裝得愛聽,不然一旦讓他們感覺出來,他們就會很長時間不回來,任性的春節都不回來看老爹老媽一眼。這些曾經的放牛娃,他們似乎對生養他們的村莊有些淡忘,更從來不提及放牛時的那段記憶。
其實,那段放牛的記憶,才是真正的原生態的記憶,應該是他們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回憶。多數人都希望他們這樣想,包括他們的父母。但對那段記憶,他們每個人的感受也許不同,他們畢竟離開故土的時間太長太遠了。由于環境的改變,也導致了他們一生中很多地方的改變,他們和他們在老家的兄弟姐妹們已沒有了更多的交流。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現在很高貴,可謂居高臨下,和他們交流相當于和農民交流,所以小時候兄弟姐妹們之間的那種默契,已經很淡很淡了。如果要是大學畢業后分配到城里,這種情況恐怕不會那么不自信。所以,當他們的父母相繼去世后,與在家的兄弟姐妹的接觸,只是以一種彬彬有禮的態度來掩飾他們內心世界的真實的虛偽。
眼下,那些曾經的放牛小子都已是近60歲的人了,自然多數都做了爺爺或姥爺。幾十年過去了,想想他們孩子的身上,已經完全找不見一點農民的影子了,他們生在城里,長在城里,學在城里。這些放牛小子的后代或隔輩人就更不知道農村和農民了,至于放牛小子的故事聽也沒聽過,其實這些故事就在他們身邊。而這些爺爺或姥爺只得把那段經歷作為秘密,埋藏在心底,對誰也不會透露,這也許有他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