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澤東一生注重調查研究,常把北京比喻為“加工廠”。他不甘于深居紅墻內,光靠聽匯報發文件左右中國大局。他曾說過:“我在北京,差不多聽不到什么,以后還要出來走走。中央領導機關是一個制造思想產品的工廠,如果不了解下情,沒有原料,也沒有半成品,怎么能夠制造出產品?”
1958年北戴河中央政治局會議后,毛澤東巡視大江南北,而安徽無疑是其中重要的一站。在安徽,他到學校,下工廠,去農村,進城鎮,訪兵營,每到一處,都廣泛接觸各界人士,調查了解安徽人民的生產和生活情況,為安徽的各項建設事業指明前進的方向。
稻香樓“約法三章”
1958年9月,正值秋風送爽、金谷飄香的季節。江淮大地,已是秋實累累,林木蔥郁,處處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就在這個時候,毛澤東在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即北戴河會議)后,邀請時任國防委員會副主席的張治中前來安徽視察指導工作。隨同前來的還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譚震林、中共中央委員羅瑞卿、張云逸等領導人。
16日上午,毛澤東一行乘江峽號輪船抵達安慶,安徽省主要領導曾希圣、黃巖等在碼頭迎接。中午前后,毛澤東下江游泳并視察安慶一中和安慶鋼鐵廠。下午5點多,毛澤東一行在順道參觀剛成立的舒城縣舒茶人民公社后,繼續向合肥進發。
一路上,毛澤東一邊沿途察看農田,一邊和同車的曾希圣興致勃勃地談話。
車移景換。談話內容也是睹物論事,隨意自在。
看到公路兩側許多農民在“燒包子”,到處煙霧彌漫,毛澤東便問:
“這種‘燒包子’是不是很普遍?”
“很普遍。”
“有什么作用?”
“主要是積肥殺蟲,還可以改良土壤。”
沿途的標語很多,墻上、樹上、屋頂上,乃至地上、田埂上,到處都寫著有關農業生產躍進的口號。一路上還不斷能看見一掠而過的躍進門、宣傳牌、宣傳站。
毛澤東很感嘆:“你們的宣傳工作做得很好嘛。”
車到合肥市區,毛澤東問曾希圣:“安徽省會為什么不設在蕪湖?蕪湖靠近長江,交通方便。”
“合肥,虎踞皖中,襟江帶淮,已有2000多年的歷史。其古城始建于西漢初年,后唐筑金斗城。現在的合肥環境優美,城市布局合理、別致。”曾希圣介紹說。
當晚霞映紅天際時,毛澤東乘坐的黑色吉姆轎車在合肥稻香樓賓館西苑的一幢平房前戛然而止。雖然旅途勞頓,可是毛澤東精力依然充沛。
毛澤東的臥室被安排在一間極普通的房間里。
起初,接待人員聽說毛澤東要住在稻香樓賓館,異常興奮,趕緊布置起來。于是,他們專門搞來了一張沙發床,還特意添置了新的臉盆、毛巾、香水,一切都安排停當。
誰知,毛澤東身邊的工作人員來到房內一看,立即告訴接待人員說:“主席視察各地,都不喜歡住豪華的房間,吃昂貴的飯菜,你們趕快把沙發床換掉,改成木板床。”大家聽了以后,既感動又受到了教育。他們急忙搬走了沙發床,臨時找來了兩塊木板,用凳子架起一張臨時木板床。隨后又把毛澤東隨身帶來的一條已經洗得發白的軍用被子、一床白棉布毯、用舊布枕套裝著蕎麥皮的枕頭、白布襯衫、粗線短襪、半新的布鞋和一雙已經磨得發白的拖鞋,迅速地陳設在房間里。
接待人員聽說毛澤東有喜愛讀書的習慣,每到一個地方,都要了解當地的歷史、地理、風土人情以及有關當地的古詩文。于是大家又在那張辦公桌上和床頭擺了幾疊和歷史有關的書籍:《安徽省志》、《合肥縣志》、《資治通鑒》、《春秋戰國》、《三國志》、《二十四史》,還放了一套《聊齋志異》、《楚辭》、《漢書》等,以便毛澤東隨時翻閱。
剛住下,毛澤東便讓秘書請來了省、市負責人,同他們“約法三章”:“第一、不要請我們吃飯;第二、我也不請你們吃飯;第三、按伙食標準用餐,不喝酒。這三條,希望大家監督。”
毛澤東的當天晚餐十分簡單:韭菜炒蛋、土豆燒肉、干煸辣椒和素炒青菜,外加小米粥、饅頭。
同全國婦聯干部談沿途觀感
晚上,毛澤東親切接見了省婦聯和前來安徽考察婦女工作的全國婦聯負責人,并作了一個多小時的談話。
毛澤東首先向北京來的全國婦聯負責人說:“我看沿途的晚稻長得好,宣傳工作也不錯,你們看怎么樣?”
這位負責人開始匯報自己看到的三八社的情況和東方紅一社婦女衛星棉田的情況,毛澤東笑著打趣道:“不要光看女的,男的也要看一看嘛!”
坐在一旁的曾希圣又介紹起宣城雙橋社、郎溪幸福社等幾個社的情況,毛澤東饒有興趣地問了這些社名怎么寫,離這里有多遠。
大家又談起無為縣響山大隊的分配情況。這個大隊的隊干部陳廣復是個復員軍人,原來在部隊上做過供給工作。他根據自己在部隊的這些經驗,在大隊試行了供給制。
毛澤東稱贊他是一個人才,幽默地說:“無為不但出了黃文炳(《水滸》中的人物),還能出這個陳廣復。”
當毛澤東聽說眼前幾位女干部中曾在新四軍呆過,還有部隊培養的女作家時,高興地說:“好啊,你們都是新四軍!”
毛澤東笑著又說:“從前是紅軍,后來編為八路軍、新四軍,現在變為了一個軍——人民解放軍。部隊多好啊,就要有戰爭年代那樣的革命精神和拼命精神。”
談話熱烈地進行著,毛澤東又同大家談生活中的瑣事,談讀書,說山芋宴,說南北莊稼的種類……
送走客人時已是深夜11點。從這天中午前后下江游泳至此,毛澤東幾乎沒有休息片刻。本來他應當休息了,可是他的精神狀態還是那么興奮,仍毫無睡意。
從踏上安徽這塊熱土的那刻起,安徽便給毛澤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沿途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腦海里。
毛澤東踱到桌旁在椅子上坐下,但很快又站起來踱步……
他走到桌旁,展開稿紙,拿起毛筆,揮灑自如地寫起來。他先是為安徽大學題寫了校名,接連寫了4張,然后又落下筆去:
曾希圣同志:
校名遵囑寫了四張,請選用。沿途一望,生機蓬勃,肯定是有希望,有大希望的。但不要驕傲,以為如何?合肥不錯,為皖之中,是否要搬蕪湖呢?從長遠考慮,似較適宜,以為如何?
毛澤東
一九五八年九月十六日
寫完信,毛澤東又從前至后地看了一遍,然后將毛筆放下,馬上又用雙手將紙捧了起來,輕輕地吹干墨跡。他的字寫得蒼勁有力,又龍飛鳳舞,揮灑自如,字里行間凝聚著他對安徽人民的殷切期望和親切關懷,又是對安徽各級干部的鞭策和告誡。
這一夜,毛澤東通宵沒有睡,一直到17日早上8時才上床休息。
在隨后的兩天里,毛澤東視察了安徽省博物館、省委機關鋼鐵廠和合肥鋼鐵廠。
參觀省新式農具展覽
18日傍晚,毛澤東在曾希圣、田世五的陪同下,參觀省新式農具展覽。
新式農具展覽會設在合肥西郊,這里有山有水,也有耕地,主要的新式農具都可以在那里當場試驗。這里展出的提水工具和空中運土器就在塘邊。運土器通過滑絲可以隔塘取土,塘水很清,塘面上長滿了茂盛的浮萍,水車車筒伸入塘中,車架排列在涼棚下,仿佛是一個龐大的車隊。像秋千架似的二龍戲珠運土工具和整齊的滑車軌道,排列在山坡上,后面是一片叢林,增加了這個試驗場真實的感覺。幾架深耕犁和兩條健壯的黃牛整裝待發,面前正是一片待耕的土地。
毛澤東來到塘邊,場內負責操作的劉慶云立刻迎了上去,和毛澤東親切握手。由于太激動,他在操作空中運土器的時候,竟慌慌張張地搖反了一次,鎮靜一下才完成了動作。裝滿泥土的自動倒土斗徐徐地在空中向對岸移動,到達預定地點自動翻身倒土。毛澤東看后,點點頭,隨后又彎下腰仔細看了登記牌上寫的發明單位與姓名。對每一件新式工具的發明人,他都很注意,有時還會念上幾遍,打聽一下情況。
接著,毛澤東又看了單人手搖腳踏空中運土器,看了山坡上的轉馬式運土器、二龍戲珠運土器的操作表演,對表演的同志一一致謝。
在腳踏雙軌滑車運土器前,曾希圣笑著對毛澤東說:“這是我們省委幾個牛皮匠搞的。它靠著繩索牽引,能使兩個各裝300多斤泥土的小斗車,同時在兩條小木軌道上爬上爬下,并能從漏斗中自動上土。”
毛澤東看了操作表演,又研究了運轉原理,向曾希圣稱好。
看過運土器和腳踏雙軌滑車,毛澤東又踏上一片黑黝黝的土地,對人力絞車和改良深耕犁表示了濃厚的興趣。曾希圣介紹說:“這是1950年受災缺少耕牛時想出來的用人力耕地的辦法,現在用繩索牽引的深耕犁,最多能翻一尺多深。”曾希圣還說:“淮南深耕比較困難,兩條牛拉犁還很吃力,只有用這種絞車才能解決深耕問題。”
毛澤東讓操作人員試耕了兩次,自己在后邊一步一步跟著。看罷,他對陪同人員說:“深耕是個大水庫、大肥料庫,否則水、肥再多也不行。北方要深耕一尺多,南方要深耕七八寸。分層施肥使土壤團粒結構增多,深耕使地上水與地下水接起來。密植的基礎是深耕,否則密植也無用。深耕有利于除草,把根挖掉又有利于除蟲。”
看過深耕犁的表演,毛澤東又看了單行條播,在地上翻出被松土掩埋的種子。這個時候,毛澤東已經連續一個多鐘頭沒有休息,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可是他一定還要接著看,并且一直滿臉笑容,不斷跟在地里的工作人員握手和打招呼,看見什么都要親自問一問。
來到水車處,毛澤東念著每部車前的名牌,觀看了它們的形狀。根據戽水的原理,人們用各種辦法,使水龍滾滾上岸。有立式和臥式腳踏的,也有用手搖的;有的用大輪,有的用飛輪,有的一輪多車;有的沒有龍骨,有的就以竹筒代替車筒;有的和自行車相似,可以一面車水一面看書。每部車子只要一兩人操作,1小時出水量40至100立方不等。毛澤東饒有興致地問曾希圣:“一畝地一年需要多少水?”
“大概600立方。”
毛澤東經過之處,水車都發出吱呵吱呵的響聲,他注視著車身兩旁的兩條水龍,稱贊說:“水頭真不小,可以發電呢。”
隨后,毛澤東走進敞棚,觀看了各種各樣半機械化、自動化的新式農具。場內陳列了兩臺密植2×5×6的插秧機,毛澤東詢問了操作方法,接著又看了操作表演。看過之后,他連連點頭稱贊說:“群眾真是會想辦法呵!”
天完全黑了下來,毛澤東才離開展覽會。
9月19日,毛澤東離開合肥,前往蕪湖、馬鞍山視察,先后視察了蕪湖造船廠、省軍區某部警衛連和馬鞍山鋼鐵廠。
沼氣要大發展
事隔一年,日理萬機的毛澤東再一次踏上了江淮這塊熱土,他帶著黨對人民的關懷和問候,在這里進行了為期兩天的視察……
1959年10月,也是秋高氣爽的季節。
27日,蚌埠火車站。藍天如洗。中午12時,毛澤東乘坐的專列從濟南抵達蚌埠。當時任中共安徽省委第一書記的曾希圣乘汽車趕到車站時,毛澤東已站在月臺上等候了半個多小時。
毛澤東同曾希圣等省市負責人親切握手,互致問候。隨即登上專列,駛向合肥。
專列進入合肥車站時,已近黃昏。
燈火通明的合肥市長江路、蕪湖路、金寨路,行人熙攘,車往如流。毛澤東一行改乘汽車,通過市區,下榻在稻香樓賓館。
用過晚餐,毛澤東不顧一天的勞累,立即接見省市主要負責同志,聽取曾希圣和合肥市委書記劉征田關于農村工作的匯報。
劉征田向毛澤東匯報說:“合肥市郊區蜀山人民公社,原來方圓幾十里都是黃土崗,很貧瘠,合作化后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社里辦起了養豬場、沼氣站、化肥廠和灌溉站。”
毛澤東聽得很認真,不住地點頭,稱贊說:“不錯,這個社很有特色,我們明天就去看。”
28日,風和日麗,又是一個晴好天氣。
下午3時,毛澤東在視察了省委機關鋼鐵廠后,在省市負責人的陪同下,前往合肥市西郊蜀山人民公社視察。
汽車駛離鋼鐵廠,穿過阜陽路、長江路,駛入蜀山路,30分鐘后到達大蜀山北麓范小店生產隊。
下車后,毛澤東直接來到群眾中間,和前來迎接的郊區區委書記金翠珍、蜀山公社黨委書記錢朝圣、副書記李延海等區社負責人一一握手,向干部群眾頻頻招手致意。
在干部群眾的陪同下,毛澤東走向沼氣站。臨近沼氣站時,毛澤東問周圍人:“我吸煙對沼氣有沒有影響?”
“沒有影響。”走在他身后的錢朝圣答道。
“可不要因為是我,破壞了制度。”毛澤東進一步說道。
盡管吸煙對沼氣沒有影響,但毛澤東還是把煙頭踩滅了,這讓大家很是感動。
毛澤東首先來到了接待室,在一張木條凳子上坐了下來。省、市、區、公社負責人,群眾代表也紛紛落座。
社員群眾拿來了自家炒好的花生,放到毛澤東面前,請他品嘗,毛澤東招呼大家一塊吃。
休息片刻,毛澤東開始同大家座談。他問這個社什么時間成立的,這地方是不是省委抓的?
接著,毛澤東又詢問了這個社的規模,有多少大隊、生產隊,公社機關有什么機構?
當毛澤東聽說公社里還設有武裝政法部,主管民兵、派出所時,指示說:“民兵一定要組織好,平時搞生產建設,戰時協助人民解放軍。”
就在這時,有人進屋邀請毛澤東去看沼氣。
毛澤東來到沼氣灶跟前,側著頭,看了沼氣鍋灶,又看了沼氣火頭。
“煮一鍋飯要多長時間?”毛澤東問炊事員馬玉林。
馬玉林回答:“40分鐘。”
有口鐵鍋正在炒肉片,鍋內發出“唰、唰”響聲,毛澤東轉過身看著廚師操作,問:“燒一鍋紅燒肉要多長時間?”
廚師回答:“20分鐘。”
毛澤東朝他點點頭,又轉身走到沼氣燈前,問站在他身邊的錢朝圣:
“沼氣點燈,能點多長時間?”
“兩個小時。”
“能不能長點時間?”
“不一定,這要看沼氣缸的大小。”
“沼氣缸可以搞大點,多搞幾盞燈,可以學習嘛。”
在水壓貯氣池前,毛澤東還向錢朝圣詢問了沼氣的形成和所需的時間。
看完沼氣,毛澤東說:“這樣很好,沼氣又能點燈,又能燒飯,又能做肥料,要大發展。”
下午4時20分,毛澤東離開范小店生產隊,前往蜀山化肥廠視察。
這時,歡送的人群從村頭、地里、路邊像潮水般涌向毛澤東,二三百人團團圍住毛澤東將要乘坐的汽車,人們歡呼:“毛主席萬歲!”毛澤東則含笑向歡呼的群眾揮手致意。
“要告訴群眾困難是暫時的”
入秋以來,巢湖地區出現大旱。河塘干涸,大片農田呈現密如蛛網的龜裂,農作物受到嚴重威脅。
百年不遇的大旱,關系到全區400多萬人口的吃飯用水。日益發展的旱情,引起了毛澤東的關注。
10月29日上午10時許,毛澤東在曾希圣等人的陪同下,離開合肥前往馬鞍山。一路上抗旱工地紅旗招展,勞動號子沖破云天,巨幅標語赫赫在目:抗旱奪豐收,抗到天低頭……毛澤東觸景生情地說:“多好的場面,多好的人民!”坐在他身旁的曾希圣插話道:“群眾的干勁是難能可貴的!”
11時20分,車隊行駛到含山縣長崗公社太湖大隊,毛澤東當即令司機停車:“我們下車去看看。”
汽車在馬路旁戛然而止。警衛員打開車門后,毛澤東弓身走下車來。
他站在公路上巡視片刻后,便踏著土路,緩步朝農田走去。
當時,社員們有的在田頭挖地,有的在拾糞,有的在挑水澆地。
距社員們挖田的地方還有20米遠時,曾希圣高聲地向社員們傳遞喜訊:“社員同志們,毛主席看望你們來了!”
在田間地頭勞動的社員聽到這個喜訊,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兒,盡情地高呼:“毛主席萬歲!”
毛澤東揮起右手頻頻向社員群眾問候、致意。
這時,一位約摸30多歲的農民快步向毛澤東走來。他上身穿著一件鐵灰色單衣,下身穿一條黑色的布長褲,看起來很精神。
毛澤東看到這位農民向他興沖沖迎來,也加快步伐朝他走去。這位農民來到毛澤東面前,喜悅的嘴唇抖動了幾下,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毛澤東把右手伸到他的面前說:
“你好!”
這位青年農民先是把雙手在衣襟上擦了幾下,然后緊緊握住毛澤東的那只大手,高興地說:“主席,您老人家好!”
“你叫什么名字呀?”毛澤東親切地問。
“陳志新。”
毛澤東又指著右側那塊山芋地,問:
“這塊山芋是你種的嗎?”
“是生產隊種的。”
“你家里有些什么人?”毛澤東點點頭又問。
“有父母親,還有我的妻子和一個孩子。”
毛澤東同他握別后,繼續沿著田間小道往前走著。沒有多遠,他見有一位60歲左右的農民在地里割草,便馬上走上前去關切地問他:
“今天的收成怎么樣?一年能收多少斤糧?”
這位老農把旱情如實告訴了毛澤東,毛澤東眉頭緊皺,心情格外沉重。
在一塊稻田邊,毛澤東停住了腳步,立在田埂上,望了望大片枯黃的水稻,又端詳了一下身旁的稻穗,彎下腰伸手捋下幾顆稻粒,放在手里碾了起來。碾開稻殼一看,毛澤東愣住了:“這個稻子怎么沒有米呀?”
“八九月份正是水稻抽穗、揚花、灌漿期,由于持續無雨,造成水稻嚴重減產。”站在一旁的曾希圣解釋著。
毛澤東點燃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望著曾希圣追問道:
“幾個月沒有下雨了?”
“3個多月。”
“有多少地區受到旱災?”毛澤東急切地問。
“全省有三分之二的地區受旱,巢湖地區最嚴重。現在地方干部已經深入到基層組織生產自救,與群眾一起共渡難關。”
聽到這里,毛澤東稍稍松了一口氣,說:“好,這樣就好。要告訴群眾,困難是暫時的。”
正午時分,毛澤東在隨行人員的催促下,順著小路返回馬路邊停車處,登車駛向馬鞍山。
在馬鞍山,毛澤東視察了第一煉鋼廠和第三焦炭廠,并希望馬鋼抓緊建設大焦爐。
責任田可以試驗
從1959年到1960年,正是三年國民經濟困難時期,安徽農業嚴重減產,糧食十分緊缺,許多地方出現了“餓、病、逃、荒、死”問題。為了扭轉當時的困難局面,提高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增加糧食產量,安徽省委根據廣大農民的迫切要求,于1961年3月6日決定在全省試行“定產到田,責任到人”的田間管理責任制。3月7日,曾希圣赴廣州參加中共中央政治局工作會議,向毛澤東匯報請示了試行責任田辦法的意見。當時毛澤東對安徽試行責任田辦法很感興趣,答復說:“你們試驗嘛,搞壞了檢討就是了,能增產10億斤糧食,那就是一件大事。”當晚,曾希圣打電話給省委,傳達了毛澤東這一指示。于是,責任田在安徽很快就試行起來。
4個月過去了,安徽責任田試行的效果如何?毛澤東很關心這件大事。
1961年7月20日9時,毛澤東專門停車蚌埠火車站,同中共安徽省委負責同志座談,聽取曾希圣關于安徽農村試行生產責任田的情況匯報。
正在岳西縣石關召開全省三干會議的曾希圣迅速趕到蚌埠,向毛澤東詳細地匯報了責任田的試行情況,他說:“過去搞包產的辦法,只有生產隊長一個人關心產量,社員就關心自己的工分;現在試行責任田的做法,不僅隊長關心糧食產量,社員也關心產量。社員們的生產熱情很高,干勁也大,今年午季糧食大幅度增產,夏季田間農作物也長勢喜人。責任制的好處很多。”
聽了曾希圣的匯報,毛澤東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著說:“你們認為沒有毛病就可以普遍推廣。”接著又說:“如果責任田確有好處,可以多搞一點。”
送走了毛澤東,曾希圣又趕回岳西縣石關,向出席會議的全體同志傳達了毛澤東關于“可以普遍推廣”責任田的指示,并部署了具體措施。于是,責任田迅速推廣起來,到10月中旬,全省實行責任田的生產隊已占84%。安徽責任田深得廣大農民的擁護,被譽為“救命田”、“豐產田”。責任田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提高了糧食產量,據統計,1961年全省糧食總產量由67億公斤增加到70億公斤,1962年糧食產量又上了新臺階,比上年增長17.6%,油料增長95.5%。責任田使農村經濟漸趨好轉,農民生活有了明顯的改善。
安徽責任田是在毛澤東親自關懷與支持下得以試驗并推廣實行的,雖然不久后夭折,但它畢竟是人民群眾的一個偉大創舉,是合作化以來安徽農村改革的首次嘗試。它為后來安徽率先實行“大包干”、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提供了最初成功的經驗。
一次語重心長的談話
1965年11月14日,毛澤東乘坐的專列從北京開出,向著南方奔馳而去。
專列穿越華北平原、跨過黃河,風馳電掣,于15日清晨到達蚌埠。
這天,時任安徽省委第一書記的李葆華和書記處書記李任之、王光宇等應毛澤東的約召,趕到蚌埠東站向毛澤東匯報工作。
7時許,李葆華、李任之和王光宇來到專列上。一見面,毛澤東風趣地對他們說:“到了這里,一律平等,請坐。”見到李葆華,毛澤東不禁回憶起其父李大釗,他深情地說:“中共三大時,我、大釗同志,還有十幾個中央委員,主張搞革命的統一戰線,張國燾等人反對。”又說,那時黨內長期斗爭,情況是復雜的。
隨后,李葆華把李任之、王光宇介紹給毛澤東,毛澤東逐一詢問了他們的年齡、籍貫和工作經歷。
毛澤東對安徽的礦產資源很關心,他問李任之:“安徽有多少煤?據說濉溪煤礦很大,儲量多少?”李任之將沿江及淮北地區的煤炭儲量向毛澤東作了詳細匯報。
這時,工作人員給毛澤東送來了早餐:幾片烤饃。毛澤東邊吃邊談,話題由礦產資源轉到安徽的三線建設。
吃完早飯,毛澤東拿了一個橘子,剝了皮,給李葆華、李任之、王光宇每人分了兩瓣。
李葆華繼續向毛澤東匯報,他說:安徽開展過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地區,都普遍增產。糧食增產的事實證明,只要認真貫徹毛澤東思想和中央指示精神,精神就會變物質了。
毛澤東興致很高,侃侃而談:精神變物質,有些人不服。有一個人駁我的意見,和我辯論,此人是個中學畢業生,把《矛盾論》看了7遍,工作了十幾年。他說,精神變物質,同意能變糧食,變鋼鐵,就是不同意能變石頭。我看還是可以變石頭的,如人造大理石、氫氧化鈣等。
當李葆華介紹到安徽黨政機關干部下基層情況時,毛澤東接過話題說:機關可以留三分之一,三分之二下基層。機關人越多事情越難辦。解放后中南海有9局,編制2000人。我找汪東興說,能不能減?他說可以。我說減一半是不是可以?汪說可以減到1000人。我又說再減一半是不是可以?汪說可以。現在是500人。過去在我身邊有十幾個人,現在留在身邊的只有4個人。一個秘書,是你們安徽人,一個公務員兼剃頭的,還有一個護士、一個衛士長。護士、衛士長是多余的,沒事干。在場的同志紛紛勸道:主席年紀大了,還是需要的。
毛澤東又和大家談到工作方法,他說:只有一般號召,沒有具體指導;只有領導核心,不與群眾結合;只到群眾中去,不從群眾中來,是不行的!只剩光桿,怎么能領導呢?干什么事情都要走群眾路線。
談話間,毛澤東身邊的秘書提醒他,時間已過9點,該休息了。
毛澤東擺擺手,說:我吃的安眠藥已經沒有用了,還要談。
李葆華向毛澤東介紹了1965年安徽的秋種情況。毛澤東聽完匯報后說:安徽各種資源和經濟作物都有。今年莊稼長勢不錯,麥子比去年種得好,在車上看麥苗很整齊。去年、前年一二月份還看不到東西,稀稀拉拉的,現在11月就長得很整齊了。
在談到糧食征購問題時,李葆華匯報說:1965年全省征購糧食任務30億斤,上調8.5億斤。毛澤東關切地說:你們不要調出8.5億斤,給中央少調一點嘛。要穩重,不要冒失,要藏糧于民。李葆華又匯報說:去年派了任務,部分地區賣了過頭糧。今年不派任務,哪個生產隊超產的,愿意賣就賣。毛澤東聽了表示贊同,他說:不派任務好。
接著,毛澤東又問起災區群眾的口糧問題。李葆華匯報說:災區口糧供應標準,中央定的每人每天5大兩不夠,我們供應6大兩也不夠,另外又加了2大兩勞動補助糧,一共是8大兩。現在群眾基本穩定了。聽到這里,毛澤東滿意地點頭說:這樣做不錯。
提到省界關系問題,毛澤東問:你們與河南的糾紛解決了沒有?李葆華、王光宇回答:現在問題基本解決了,關系還好,下面可能還有問題。毛澤東說:你們要向河南讓步,向江蘇讓步。我就是一再向四方面軍檢討,說對不起他們,結果就主動了。
最后,毛澤東說:前幾年交征購、瞎指揮,我也有一份。當然,我還是有干勁的。一晚沒睡覺,吃了安眠藥以后,找你們來談的。今天談得很好,很高興。我要睡覺了,你們也要走了。
毛澤東為國家大事日夜操勞,日理萬機,仍然不忘安徽的建設和百姓的生活,使三位書記深受感動。臨別時,李葆華、李任之、王光宇依依不舍,對毛澤東說:“我們大家希望主席在安徽住段時間。”毛澤東非常高興,揮手打著招呼,滿面笑容地說:以后再來。隨后,他和李葆華、李任之和王光宇握手告別。
近午時分,專列徐徐啟動,毛澤東又踏上了南巡的旅程。(題圖為1958年9月19日,毛澤東乘敞篷汽車親切會見合肥市20萬群眾。)
(責任編輯:吳 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