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于永正老師執教《番茄太陽》以來,就有不少專家、教師更深入地研究起他的“簡單語文”來,大家都認為“簡單語文”其實不簡單,那么,其中之“道”到底在哪里呢?細細研究于老師的諸多課例,筆者認為,正在于他合規律的文本解讀??梢哉f,于永正的閱讀教學過程,就是他合規律的文本解讀過程,這個過程可以概括為:理解作者—個性表達—回歸文本—遷移智慧。于老師的“簡單”,是一種文本解讀哲學的“簡單”。下面謹以于老師最近執教的《我和祖父的園子》為例,試加闡述。
一、 看到了“園子”里的什么——理解作者:文本用什么表現
著名哲學家伽達默爾在他的《真理與方法》中認為,理解文本,首先要與文本取得一種“同質性達成”,讀者要與作者處于同一種狀態下思考:文本用什么來表現?于永正老師的做法正符合這種文本解讀的哲學之道。無論是20年前的《小稻秧歷險記》,還是現在的《番茄太陽》和《我和祖父的園子》,于老師首先跟孩子探討文本是用什么來表現的。比如《我和祖父的園子》的教學,教者首先提的問題是:“朗讀課文,你走進祖父的園子看到了什么?”在如今“深度語文”的影響下,也許有人認為這樣的問題實在太“淺”。然而,孩子們的回答堅定地改變了我們的想法:蜂子、蝴蝶、蜻蜓、螞蚱、狗尾草、谷穗、韭菜、野草、白蝴蝶、黃蝴蝶、玉米、天空、小鳥、草帽、水瓢、倭瓜、土窩、鳥籠、“我”和祖父……這應使我們明白:沒有這樣一個看似膚淺的提問,我們怎么能夠全方位地感受到祖父園子的豐富多彩、情趣盎然?沒有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提問,我們怎么能那樣深刻地理解“我”童年的快樂?我們還看到,在進行這項工作之前,于老師跟大家一起回顧了作者寫作的背景,使孩子始終處于“同情”作者的位置。在進行這項工作之后,于老師還讓學生通過口頭言語概括一下“看到了什么”,這種概括看似不經意,卻在孩子們大腦中形成了一種張力:孩子確信,祖父的園子是一個放飛童年的好地方。美國學者古德曼在他的《全語言的全,全在哪里》中認為,人們學習語言,主要是一種意義的學習,而構建意義的,首先是諸多事實。心理學家貝斯特在《認知心理學》中也這樣說,知識一定得從知識背景中提取。因此,打開文本意義之門的首要法則,自然是對諸多事實的把握,也就是文本是用什么來表現的。于永正深諳此道。
二、 用心“看”到了什么——個性表達:文本表現了什么
文本不是靜止、無生命的,文本呈現在孩子們面前時,不同側面、不同角度的意義便開始流動,文本始終在試圖表現自己。與此同時,詮釋學認為,當讀者用心去解讀文本時,往往會因為自己獨特的體驗和感受而帶著一種基礎性的“前理解”,當讀者的“前理解”與文本的“表現”形成“視界融合”時,讀者便會在“前理解”的基礎上產生新的更深的理解。因此,閱讀文本,在理解作者、理解文本“用什么表現”的同時,更要關注“文本表現了什么”,因為此時孩子們所說的“文本表現了什么”,一定是他們自我個性的表達,是融入他們生命的表達。于老師的閱讀課,會經常讓孩子們用心讀書,努力“讀出文字背后的東西”,在于老師的閱讀課中,文本一定會得到最大限度的個性化闡釋。比如《我和祖父的園子》這一課,在交流了“走進園子,你看到了什么”之后,于老師提出了“用心去‘看’,你又‘看’到了什么”的要求。孩子們在“前理解”的驅動下,開始用心地“看”。最終,有的孩子看到了文中的“勤勞”,有的看到了“自由”,有的看到了“疼愛”,有的看到了“寬容”,有的看到了“我的天真”……有的看到了我的“自由自在”,有的看到了祖父的“疼愛”和“寬容”……每一個孩子的表達各不相同,文本意蘊越來越豐富,文本給予孩子們的生命空間越來越敞亮,孩子們也顯得越來越愉悅。與此同時,于老師還巧妙地發揮了自己的角色功能,他絕不給孩子們統一的答案,也絕不評價孩子們個性表達的優劣,于老師只認真做一件事情——幫助孩子提升自我表達,加深對“文本表現了什么”的理解。請看下面這個小片段:
生:祖父很耐心。
師:還有比“耐心”更貼切的詞嗎?
生:祖父很親切。
師:還有比“親切”更貼切的詞嗎?
生:我覺得祖父很慈祥。
于老師善于體察孩子們的內心體驗,他知道孩子們此時的表達是不準確也是不到位的,因為祖父不能叫“耐心”,“耐心”的意義指向在于施動者,比如做某事很有“耐心”;也不能叫親切,因為對自己的親人叫“親切”不恰當。于是,于老師智慧地采用追問的方式,讓孩子頓悟出一個貼切的詞——“慈祥”,學生對“文本的表現”產生了更深的認識。在現場聽課能感覺到,當學生說出這個詞時眼里的那份激動??梢哉f,于老師的每一堂課,都能通過探究“文本表現了什么”而達成孩子的深度個性表達。筆者認為,這也是他的課總是很“潤澤”的原因所在。
三、 專心讀寫得好的段落——回歸文本:文本怎么寫的
提升閱讀素養,文本的意義與言語是最重要的載體,然而在文本敘事中,意義始終是從言語中滲透出來的。當我們涵泳文本意義時,一定要關注承載其的言語文字。相對于意義的可變性,言語文字具有一定的固定性,也就是文本是如何寫的,一般是不會變的。當我們真正讓孩子去觸摸文本言語文字,尤其是那些寫得好、寫得有個性的言語文字的時候,卻又會發現,這些言語文字其實也很難把握。因為,言語還同時與思維結合在一起,這讓缺少語言學知識的學生很難從技術層面理解文本的言語形式。有些閱讀教學程式化地教學言語形式,比如一些教材有意無意地不斷呈現一些固定的寫作或修辭手法,“總分總”結構,“排比句”形式等,一個“有的……有的……有的……”從一年級一直講到六年級,是對孩子們言語獨立性的扼殺。語文,說到底是一門精神學科,是一種“教化”的學科,因此,于老師便采用了一種精神學習法:讀?!斗烟枴返慕虒W因為整堂課幾乎都是讀,而引起了一些專家和教師的質疑。《我和祖父的園子》的教學也是這樣,在孩子們“用心看”了之后,于老師便讓孩子們讀起自己認為寫得好的段落來。不僅如此,于老師還參與其中,親自讀,讓孩子們看他的臉讀。在于老師的引領下,孩子們也讀得聲情并茂,他們完全沉浸于閱讀的喜悅中,竟自然體會出了文本的“好”。當老師問“這部分為什么有趣”時,孩子們的回答仿佛讓我們看到了作者對文本的構思:所寫的事情很有趣,所寫的方法用“對話”……也許一代大家蕭紅也沒有刻意如孩子所說的那樣構思,但他們的理解卻讓我們十分信服。于老師向來講究“讀”自己喜歡的言語段落,細細研究,頗具深意。第一,于老師不斷地讓孩子讀,是讓孩子站在作者的立場上,順著作者的思維讀,順著作者的意思讀;第二,于老師同時也不斷讓孩子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對作者思維邊審視邊讀,這種讀,是展示自己理解的讀。因此,于老師課堂不斷的讀,最終使孩子們讀進了文本的言語組織,且能逐漸將言語組織的形式滲透進自己的思維中。這種過程,很難言說,是一種潛移默化的過程,很好地實現了孩子對文本言語的內化。
四、 “刷刷”地寫起來——遷移智慧:學生應用文本
于老師的閱讀課每課必寫,這也是有著深刻的道理的。伽達默爾認為,文本解讀一般分為三個過程:理解、解釋和應用。上述三個步驟可以說是理解、解釋的過程,但只有成功地應用了文本,應用了文本意義、言語形式,才算是達成了對文本的最終解讀。有很多教師由于不理解這樣的道理,而無限地將“應用”寬泛化,將解讀文本與寫作練習割裂開來,形成了所謂的“讀寫結合”。細細研究,我們會發現,多數“讀寫結合”并不能鞏固學生對文本的解讀,而是生拉硬扯,為“結合”而“結合”。在《祖父的園子》中,孩子們讀出了“事情有趣”,讀出了“對話”,于是,于老師也讓孩子們學著作者的樣子,回憶有趣的事情,試著用“對話”的形式寫一寫。于老師的要求中:作者還在,文本意義還在,文本的言語形式還在,可以說,于老師絕不僅僅是遷移了文本意義或者文本形式,而是遷移了作者的言語智慧。課堂上,我們聽到,孩子們是完全站在作者立場上進行寫作的,我們似乎也看到了一個個“祖父的園子”,一個個當代的“蕭紅”。
參考文獻
[1] [德]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洪漢鼎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4.
[2] [美]古德曼,全語言的全,全在哪里.李連珠譯.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3] [德]貝斯特.認知心理學.黃希庭譯.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