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歲時,媽媽隨姥爺下鄉,在榆樹房村待了10多年,吃不飽的時候,鄉親們沒少救濟。她對這個地方的感情,就是這么來的。
媽媽在工作上是個女強人,但在生活中特善良。別人一開始給她氣得不行不行的,說一句軟話她的氣就消了。她總說,要把村民當兄弟姐妹,有困難了就該幫一把。沒回來當村官時,媽媽逢年過節就給老人買東西,還長期資助10個孩子上學。她回來后,這種事更多了。一年春節前,有個村民帶著10個鵝蛋找她。她一聽說這人沒錢買年貨,就掏了500元錢。有個親戚氣得直說她:人家就設計著賣你鵝蛋呢,你還真上道!媽媽說,人都有臉面,他能走到這一步,也是實在沒招了,得幫。有個村民從監獄釋放,她主動去幫助。我不太理解:這樣的人,怎么還敢管呢?媽媽說,這人本質不壞,要是不管,就可能走向另一個極端了。聽說這人現在日子過得可好了。時間長了,誰有事都找她。一個從黑龍江來打工的人,見面就哭,一問,說想回家,沒路費了,媽媽掏了300元給她。后來有人說,這人是精神病。媽媽說,不管有沒有病,她當時難是真的。
為幫助更多的人,媽媽在普蘭店市慈善總會設立了300萬元慈善基金。前些日子,有個孩子叫張旭,腦干受壓迫,導致雙目失明,四肢發抖,手術費要5萬元。得知情況后,媽媽通過這個基金資助了他3萬元。其實,媽媽做慈善不是一天兩天了,在大連的時候,在報紙上看到別人有困難她就去幫。
這樣心腸的人,在村民要求她回來時,當然不會拒絕。但我和麗麗(我妹妹)堅決反對:一次車禍后,她患了眩暈癥,發起病來,只能朝一個方向躺著,一躺就得好幾天,她一個人在村里,誰放心啊?但我們勸不住她,只好降低要求:只能干一屆。媽媽答應了,我們挺高興,現在才知道,這事她說了不算。今年選舉時,我曾私下做工作,希望大伙不要選媽媽。結果,村民都不干:她走了,我們怎么辦啊?而這兩天和媽媽聊天時,我更無語了:她的工作已經規劃到10年后了。
在我印象里,媽媽一直很要強。小時候,爸爸重男輕女,媽媽和他過不下去,離婚后帶著我和妹妹獨自打拼,她沒叫過一聲苦。她先在大連第三醫院當配餐員,后來,聽說工地掙得多,就去和灰、運磚。為了多掙半人份的工資,她主動擔負起108人的伙食,而這本是3個人的工作量。有人問媽媽,能干過來嗎?她說,能,一定能。后來,她自己當包工頭,雖然挺累,還是擠時間學習,考取了建造師和項目經理資質證。2010年,她注冊了自己的大連坤程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不成想,很快就被召回了村里。
回村里工作,媽媽又把要強的勁兒拿了出來。2010年,小梁屯修路,她不顧眩暈癥犯了,在現場干活。我開車去找她,找了兩圈沒找到。我把車停下,有人走上來敲我的車門。仔細一看,我眼淚就掉下來了:媽媽怎么成這樣了,人曬得像烤地瓜似的。媽媽關節不好,但是村里搞第二次土地流轉,趕上農村最冷的時候,她都是穿個黃大衣,親自到處丈量土地。我心疼得直流淚:“圖什么啊?”忘記是哪年夏天了,下暴雨,村里有個水庫有決堤危險,她晚上就組織了搶險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怎么還不回來,不會出什么事吧?4個多小時后,人倒是回來了,但當晚就發燒了。我氣得直說她:“大老爺們也沒像你這樣拼命啊!”和這些比起來,媽媽在半夜突然爬起來記下剛想到的三句半臺詞,都不算什么了。
把戶口從城里遷回村里后,媽媽把時間都奉獻給了這里。她到大連住的時候很少,也就開會的時候能小住兩天。真的,連住三天的時候都沒有過,理由永遠是那一個:村里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呢。她腦子里真的全是村里的事。和她聊購物,聊旅游,基本不搭茬,一提到新農村建設,她立刻興致勃勃。我和妹妹勸她,這么忙,出去放松一周吧。她總說,忙過這陣子再說。結果,這陣子總也忙不過去。
我曾問媽媽,這么忙累不累。她說,身體累是肯定的,但是精神很愉快,看我現在,連眩暈癥都犯得少了。媽媽能這么說,除了她對村子的熱愛外,也因為她有一顆豁達的心。
媽媽常教育我們,人活著要多為別人著想,遇到大事小情,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爸爸當初對媽媽那么不好,還不管我們,我都有些恨,可媽媽對我說:“人生不應該在恨中度過。有空去看看你爸爸,不管怎樣,你身上還流著他的血。”后來,在媽媽推動下,我和妹妹給爸爸翻蓋了新房子,新買了電視、冰箱等電器,花了10多萬元。據說爸爸曾是挺自私的人,但是媽媽的大度讓他變了一個人似的。村里有什么事,他都會熱情參加,村里修路時,他還主動讓出了一間房的距離。
在媽媽的努力下,榆樹房村已經發生了大變化。原來,一到晚上黑乎乎的,現在有了太陽能路燈;文化氛圍也越來越好,打麻將賭錢的人幾乎沒了。看到村民很愛戴媽媽,小孩子也特別喜歡她,我和妹妹對媽媽,也從一開始反對和不理解,變成了如今不僅理解和支持,還多了一種崇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