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夜詩十首

婦女的節日

• 會議室里會有什么聲音
• 婦女的節日
• 婦女們聚在了一起
• 婦女們獨自笑著
• 又相互笑著
• 情人節剛剛過去
• 揮發香水的最佳溫度就要到來
• 越來越模糊——婦女們的笑
• 使陽光乏力
• 使陣雨飄忽
• 一幅幅標語搖曳不已
• 收割后的向日葵
• 就是豎在大地上的一根根長桿子
• 就是會議室里的這幅畫
• 像思想者被砍去了頭顱
• 有一刻
• 雨停了
• 婦女們在鼓掌

革命或《動物農莊》

• 革命
• 就是廢棄一些標語
• 就是一些鞭子
• 被另一些鞭子抽打
• 在奧威爾的《動物農莊》里
• 就是那支高亢的野獸之歌
• 和那些動物們的喊：
• 兩條腿 壞
• 四條腿 好
• 就是一只綿羊和一陣北風
• 被追認為烈士
• 但 很快
• 就被遺忘了

寫 作

• 讓我繼續這樣的寫作：
• 一條殉情的魚的快樂
• 是鉤給它的疼
• 繼續這樣的交談：
• 必須靠身體的介入
• 才能完成話語無力抵達的……
• 讓我繼續信賴一只貓的嗅覺：
• 當它把一些詩從我的書桌上
• 叼進廢紙簍
• 把另一些
• 叼回我的書桌上
• 讓我親吻這句話：
• 我愛自己流淚時的雙唇
• 因為它說過 我愛你
• 讓我繼續
• 女人的 肉體的 但是詩歌的：
• 我一面梳妝
• 一面感恩上蒼
• 那些讓我愛著時生出了貞操的愛情
• 讓我繼續這樣的寫作：
• “我們是詩人——和賤民們押韻”
• ——茨維塔耶娃在她的時代
• 讓我說出：
• 驚人的相似
• 啊呀——你來呀 你來
• 為這些文字壓驚
• 壓住紙頁的抖

孤兒院

• 眼前的標語
• 氣球里的節日
• 掛在墻上的祖國啊
• 那些攀著梯子刷標語的啞孩子
• 繼續刷著
• 為孤兒院的光榮與明天
• 他們的啞
• 越攀越高
• 摸到了天空的空
• 雷聲替閃電看見一張臉——孤兒的臉
• 一張全世界孤兒的臉！
• 這世上 沒有什么是相同的
• 只有孤兒的臉

真 相

• 真相并沒有選擇詩歌——形而上的空行
• 它拒絕了一個時代的詩人
• 真相同樣沒有選擇小說——有過片刻的
• 猶豫和遲疑？
• 真相拒絕了報紙——也被報紙拒絕
• 如此堅定地
• 真相并不會因此消失
• 它在那兒
• 還是真相
• 并用它寂靜的耳朵
• 傾聽我們編織的童話

從酒吧出來

• 從酒吧出來
• 我點了一支煙
• 沿著黃河
• 一個人
• 我邊走邊抽
• 水向東去
• 風往北吹
• 我左腳的錯誤并沒有得到右腳的及時糾正
• 腰 在飄
• 我知道
• 我已經醉了
• 這一天
• 我醉得山高水遠
• 忽明忽暗
• 我以為我還會想起一個人
• 和其中的宿命
• 像從前那樣
• 像從前那樣……
• 但 沒有
• 一個人
• 邊走邊抽
• 我在想——
• 肉體比思想更誠實

上坡下坡

• 干旱的土地
• 低矮的麥苗
• 荒蕪的上坡 下坡
• 在彌漫的沙塵中靠著墻根嘆氣的老人
• 一只手指給我們鄉政府
• 一只手慌忙捂住衣服上破洞的婦女
• 她身后患病的
• 歪歪斜斜的傻孩子
• ——為什么我們的詩總是怯于揭示這片土地上的苦難？

西夏王陵

• 沒有什么比黃昏時看著一座墳墓更蒼茫的了
• 時間帶來了果實卻埋葬了花朵
• 西夏遠了 賀蘭山還在
• 就在眼前
• 當一個帝王取代了另一個帝王
• 江山發生了變化？
• 那是墓碑 也是石頭
• 那是落葉 也是秋風
• 那是一個王朝 也是一捧黃土
• 不像簫 像塤——
• 守靈人的聲音暗啞低緩：今年不種松柏了
• 種芍藥
• 和牡丹

睡前書

• 我舍不得睡去
• 我舍不得這音樂 這搖椅 這蕩漾的天光
• 佛教的藍
• 我舍不得一個理想主義者
• 為之傾身的：虛無
• 這一陣一陣的微風 并不切實的
• 吹拂 仿佛杭州
• 仿佛正午的阿姆斯特丹 這一陣一陣的
• 恍惚
• 空
• 事實上
• 或者假設的：手——
• 第二個扣子解成需要 過來人
• 都懂
• 不懂的 解不開

向 西

• 惟有沙棗花認出我
• 惟有稻草人視我為蹦跳的麻雀 花蝴蝶
• 高大的白楊樹我又看見了筆直的風
• 嘩嘩的陽光 它要和我談談詩人
• 當我省略了無用和貧窮 也就省略了光榮
• 雪在地上變成了水
• 天若有情天亦老！向西
• 惟有你被我稱之為：生活
• 惟有你遼闊的貧瘠和荒涼真正擁有過我
• 身體的海市蜃樓 惟有你！
• 當我離開
• 這世上多出一個孤兒
• 惟有駱駝刺和芨芨草獲得了沙漠忠誠的福報
• 惟有大塊大塊低垂著向西的云朵
• 繼續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