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川 一個人的環球航海

2013年4月5日上午8點，中國航海勇士郭川，孤身一人駕駛“青島號”回來了。當船離岸還有幾米距離的時候，郭川看到站在岸上等待的妻子、兒子。那一刻，這個蓬頭垢面的漢子，一個猛子扎進冰冷的海里，奮勇游上岸，在青島奧帆碼頭上，長跪不起……

“為什么心急到直接跳進了海里？那時候的氣溫很低，海水很冰。”

“到達終點的那一刻真的很激動，這是我的夢想，必須吶喊出來，但是喉嚨里卻發不出聲音，那應該是最好的表達方式，大家都說海水很冷，但是我的心是熱的，看到家人的那一刻，我很愧疚，必須以最快的，最直接的方式沖向他們。”說起那激動人心的一刻，郭川還是有些不平靜。

這個48歲的男人經過138天的顛簸，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航行了21600海里，完成了人類航海史上的一項壯舉：成功挑戰了40英尺級帆船單人不間斷環球航行世界紀錄，也成為首個完成單人環球航行的中國人。

“我，活著回來了”

郭川跪在妻子和兩個兒子的面前，埋頭親吻著故鄉的土地。慢慢地，他抬起頭，對妻子肖莉說：“我，活著回來了！”然后抱著兩個兒子痛哭流涕……

那一刻，沒有人能想象這個倔強的男人在過去的138天里經過了多少磨難，但是從他的臉上，他的身上，他發不出聲音的嗓子，已經讀到了這一路的艱辛。

2012年11月18日，郭川從青島的浮碼頭起航，很多親人朋友都來為他送行。郭川抱著自己剛剛9個月大的小兒子郭倫布和親友們開心地交談著，妻子肖莉緊緊地跟在一旁，一直面帶微笑。她這樣做的原因只有一個，希望即將遠行的丈夫能夠帶著輕松的心情離開，不要牽掛她和孩子。

未來的日子里，郭川將一路向東，經過太平洋，穿過赤道，駛向南美洲的合恩角，然后再繞過非洲的好望角后，穿越印度洋，最后回到青島。誰也不知道這一趟“旅程”是多少日游，倘若遇到特殊情況，這或許就是郭川生命中最后的“旅程”。

根據國際上的相關規定，只有達到21600海里才能稱之為環球航行，且要經過赤道、好望角、合恩角等標志性的點。實際上，如果出現逆風的情況，郭川就要沿“之”字形線路前進，因此一般來說實際航行路線要超出規定路線20% 左右，總里程估計達到25000海里（4萬多公里）。之前有官方明確記錄的帆船環球航行是無差別級（60英尺以上）和60英尺以下級，至于郭川本次挑戰所使用的40英尺以下級至今無人挑戰成功，因為船體越小，面對大風大浪時操控就愈困難。

有人會疑惑，家里的孩子這么小，他為什么要走這么一遭，這就是郭川的夢想，為了此次環球航行，他已經準備了三年時間。他跑到法國造船廠，船廠根據他的需求為他量身設計并打造了“青島號”的雛形。接下來便是定制船帆及纜繩，根據挑戰的需求，郭川又將船進行了二次改裝，在船身打孔，增加圍欄等……

對于這次挑戰，郭川說這是“奧德賽”之旅。古希臘神話中的英雄奧德賽歷盡艱險，在海上耗時10年才最終成功返鄉。“從來沒有哪個船長面對環球航行的時候說他會百分之百成功，但是我覺得至少我已經準備好了。”

當郭川駕駛“青島號”緩緩駛離碼頭，肖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她跪倒在地上朝著丈夫離開的方向磕了三個頭。“我知道，他這一次必定充滿艱險，在這2萬多海里的航程中，會遇到洋流、暗礁、冰山，甚至包括海盜、鯊魚在內的無數未知的挑戰。很多航段難度很大，比如‘合恩角’，就有‘海上墳場’之稱，那里與冰冷的南極洲僅有600海里，風暴異常，氣候難測，且遍布冰山，歷史上曾有數百艘船在此沉沒，數萬人葬身海底，所以我就是希望他可以平安回來”。肖莉說。

“我能感受到派的孤寂”

大海，對于郭川可以說是最信任的朋友，也可以說是最強大的對手。作為第一位完成沃爾沃環球帆船賽的亞洲人，第一位單人帆船跨越英吉利海峽的中國人，這一次的旅程對他來說，仍然是極具挑戰性的。

因為這一次他選擇的是單人不間斷環球航行，一路上只能自己通過調節風帆等方式來借助自然力量前行，不能停靠，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外來援助，哪怕一瓶水和一個手勢，也會讓自己前功盡棄。

“郭川的船上有一個‘黑匣子’，里面有一個GPS，上岸之后通過電腦讀取，就能知道郭川航行的軌跡，并以此來判斷他是否有停靠和是否實現了環球航行。”國際帆聯仲裁專員曲春說，“不能接受任何外來援助的條件非常苛刻，如果接受了就算失敗。舉個例子，一個人在岸上給他喊話甚至打手勢，如果被認為是在給他指導信號，也算接受了外來援助。”

這次歷險，郭川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有想到困難來的如此之快。出發后不久，他就遇到了臺風“寶霞”。當時“青島號”已航行至熱帶低緯度地區，與風暴中心十分接近，但颶風的移動路線和速度一直在變化，路線選擇變得非常困難。郭川當機立斷決定順風南下，并于11月30日行駛至風暴南側，成功擺脫了災難性天氣的威脅。

問題接踵而至，出發未滿十天，船上橫風帆一個固定點的繩纜在與輪軸發生摩擦后突然斷裂，他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下，花費一個小時才將面積約100平方米的橫風帆鋪在水面上并重新收好。這邊可以了，艙內的柴油發電機又“罷工”了。要知道發電機是船上最重要的電能來源，通過緊張的排查以及與岸上支持團隊的溝通后，郭川發現是發動機的啟動開關出了問題，在將開關與蓄電池的正極直接連接后，問題基本得到了解決。

除了大風大浪和一些零件問題，同樣讓他頭疼的是沒有風。12月13日，已經行駛至太平洋所羅門群島北部的郭川遭遇了起航以來最為糟糕的無風天氣，船速基本為零，船被困在原地七、八個小時動彈不得。3月11日，郭川抵達印度尼西亞巽他海峽以南約200海里的區域。眼看海峽就在前方，但疲軟的海風讓郭川有些束手無策。當時風速只有5節，船速2節，氣溫則已飆升至35度。

“白天暴曬，船若是能走起來會有風，體感舒適一些。但沒風就很麻煩，在甲板上工作一定要涂防曬霜防止曬傷，因為風很小，所以要一直調帆，整個過程非常辛苦”，郭川說。

“一路上困難重重，那么海上航行最危險的是什么？”

“單人航行，落水是最危險的。人一落水，船走了，人船分離，你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因為“青島號”船體狹小，長度只有12米，郭川的飲食起居被限定在4平方米的船艙內。為了減輕“體重”，普通船只上配備的廚房、臥室之類的，在“青島號”上都沒有。

郭川在海上只能靠脫水壓縮食品果腹，為了一百多天的航程，郭川準備了150天的冷凍脫水食品和熱水混合而成的糊狀食物，飲用水只能依賴船上的海水淡化裝置，這讓人或許會聯想到李安的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飛魚。“熱帶地區比較多，經常能飛幾十米，實際上，飛魚白天不會往船上飛的。晚上偶爾會撞到船上，早上一睜眼會發現有很多魚。飛魚肉質不好，口感一般。”郭川說。

吃的不好，睡眠也是很大的問題，在大洋航行，郭川還能利用電子自動舵每天休息二、三個小時，但進入臺灣海峽以后，因為風速飆升至30節，加上漁船和漁網，郭川三天三夜無休眠……這也就難怪，一趟“旅程”下來，原本壯實的他瘦了16斤，著實“苗條”了起來。

身體上的艱難還可以忍受，而內心的孤獨是更大的折磨，每天最讓郭川開心的事情就是通過海事衛星通訊系統跟家人聯系，通過Livewire系統將海上發生的故事通過圖片或者視頻形式傳回。“一個人在海上太久了，有時候幾十天什么都看不到，茫茫大海，偶爾有鳥或者海豚在邊上，這些有靈性，有生命的動物讓我感覺不寂寞。那時候最渴望的就是風好一些，船走的更快一些，因為這樣就會離終點線更近一點，離家更近一點。”

4月5日，飽經風霜和苦難的郭川回到了日夜思念的家。郭川到達終點前說，最想做的三件事是：“首先抱兒子，然后洗個熱水澡，最后吃頓家常便飯。”

回來后，郭川專門看了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有些地方還是有相似的感覺，當然，電影稍有藝術夸張的成分在里面。”郭川說，“我能感受到派一個人在海上的孤寂，也偶爾會想起自己的海上生活。大海讓人恐懼，尤其是晚上。你要學會跟它做朋友，大海有兇猛的一面，也有溫情的一面。”

5月2日，國際帆聯確認了航行紀錄，而郭川也有了新的目標——跨大西洋航海賽，從法國布列塔尼出發，到達加勒比海的皮特爾角。郭川說：“這項比賽是職業航海家眼里的奧運會，之前從未有中國人參加。我準備過一段時間去法國訓練，計劃明年參加這站比賽。”

責任編輯 陳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