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介中的“冷”與“熱”

馬歇爾·麥克盧漢是傳播學媒介環境學派的代表人之一，“冷媒介”“熱媒介”是他的理論體系中一個重要觀點，也是爭議性最大的觀點。

馬歇爾·麥克盧漢是傳播學媒介環境學派的代表人之一，他提出了許多極具盛名又頗有爭議的觀點。“冷媒介”“熱媒介”是他的理論體系中一個很重要的觀點，也是爭議性最大的一個觀點。本文試圖全面、多層次、從整體上闡釋這一理論，并運用這一理論分析新媒介對社會的影響。

一、“冷媒介”“熱媒介”劃分的三個要素

麥克盧漢在論述他的觀點時喜歡運用詩化的語言，采用描述而不是定義的方法來表述自己的想法。因此，他自己也沒有給“冷媒介”“熱媒介”一個明確的界定，而是通過大量的例子，運用隱喻、雙關等來描述“冷媒介”“熱媒介”。下面我們探討如何全面闡釋這一論述，從整體上對其進行解讀。

1. 媒介的清晰度

麥克盧漢在他的著作《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中，對“冷媒介”“熱媒介”的劃分概括了一條基本原理：“熱媒介只延伸一種感覺，具有‘高清晰度’。”熱媒介必須是清晰度高和界限分明的形式。因此，照片是“熱”的，卡通畫是“冷”的；電影是“熱”的，電視是“冷”的；收音機是“熱”的，而電話是“冷”的。這里要注意，清晰度是指形式的清晰度，而不是內容的清晰度，不能因為卡通畫印刷質量提高，圖像清晰了，就認為它“升溫”了。電視發展到今天的高清數字電視，它相對于電影仍然是冷媒介。麥克盧漢還認為，高強度或高清晰度能夠產生專門化和分割性。這一觀點對于我們認識媒介對社會的影響十分重要。

2. 媒介容許的參與程度

這里的參與“不是指思想或反思性參與，而是指卷入，指的是媒介使用者感官卷入的程度。熱媒介的參與度或感官卷入度低；冷媒介要求的參與度高。” [1]同樣以電視為例，從麥克盧漢的著作出版到現在幾十年的時間，電視發展到有了互動電視、數字電視等，足以體現冷媒介的巨大包容性。而電影除了畫質的提高卻無太大的變化，或許3D可以體現它增加了參與度，但很快被比它包容性更強的電視“學”了去。

麥克盧漢認為，熱媒介有排斥性，冷媒介有包容性。熱媒介的排斥性是由于“專門從某一方面加速信息交換或流通的過程，都會起到分割肢解的作用” [2]。在麥克盧漢寬泛的媒介觀中，“加速”可以指發展、改進等，某一方面的加速導致這一方面的清晰度增強，從而導致媒介的“升溫”。在這里，麥克盧漢舉了芭蕾舞的例子，由于足尖的引入，這一方面的“加速”使得芭蕾舞“升溫”而將男舞星排斥在外。

3.“冷”“熱”的相對性

“冷hWVZP7HBuVaLqFUj0fug1g==媒介”“熱媒介”應該用于相對比時才有意義——或與相近媒介的對比，或與自身的對比。麥克盧漢每次使用“熱媒介”這個概念，都明示或暗含著與“冷媒介”的對比。正如他所舉的例子，拼音文字相對于象形文字和會意文字是“熱媒介”，電影相對于電視是“熱媒介”，芭蕾相對于華爾茲是“熱媒介”。單獨使用“冷媒介”或“熱媒介”是沒有意義的，尤其是在當今媒介發展一日千里的時代。

麥克盧漢認為過熱媒介會發生逆轉，他引用了肯尼斯·博爾丁提出的“斷裂界限”的概念，即任何媒介在發展過程中都存在一個臨界點，突破這個臨界點將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他的這一觀點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老子“反者道之動”的思想，即萬事萬物都是在相反對立的狀態下形成的，并且“事物發展到某種極限的程度時，就改變了原有的狀況，而轉變成它的反面了”[3]。

二、媒介“冷”“熱”對人們的影響

其實麥克盧漢的整個論著都在討論媒介演化對社會的影響，內容十分龐雜，本文僅討論其中有關“冷”“熱”的論述。

西方拼音文字相對于會意文字和象形文字是“熱烈而爆炸性的媒介”。使用會意文字的東方文明注重整體、綜合化，使用拼音文字的西方文明注重分工、專門化。東西方社會在這種差別的作用下相對獨立地演化了數千年，我們可以看到東西方文化方方面面的差別都可以歸結到這一點，如敦煌壁畫中的飛天，用整體的氣韻來表示人物的飛翔；而西方文化中的小天使，卻用部分器官——翅膀的功能來表示飛翔……甚至在餐桌上，西方人也是分析的：刀、叉、匙等，各有各的功能；而中國人則是綜合的：一雙筷子綜合了各項功能[4]。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是西方文明主導了工業時代，因為專門化分工正是機械的特征。

麥克盧漢認為電子媒介是中樞神經的延伸，而機械媒介是人體個別器官的延伸。中樞神經把人體統一成一個有機的整體，電子媒介也有這種作用。而個別器官的過度延伸則會造成人的割裂，使人變成麥克盧漢所說的“殘缺不全、肢解分裂的畸形人”。原始人類生活的洪荒時代，“部落人”感知世界的方式是整體的、直觀的。隨著文字的應用，人們開始學會用分析割裂的方法去認識世界。工業時代的來臨進一步加強了分工的強度，加重了人的割裂，使人專精一門，偏重視覺。麥克盧漢把這一過程稱為“去部落化”。而電力時代的加速，則要求人們不能再專精一門，感知方式也不再偏重視覺，使人做回更高層次的“部落人”，這一過程叫“重新部落化”。

媒介過冷過熱都不利于發展，不過麥克盧漢對媒介發展持樂觀態度，他認為電力技術將使人重新做回整體的“部落人”，像原始人采集食物一樣采集信息進行生活。他所預言的“地球村”和互聯網也都成為現實。

三、新媒介中的“冷”與“熱”

1. 硬件技術和軟件技術

一種媒介往往是另外一種媒介的內容這一觀點，是麥氏又一經典的媒介觀。例如文字是書本的內容，聲音是廣播的內容。而互聯網這種媒介，可以幫我們更好地理解這一觀點。互聯網本身是一個巨大的媒介，門戶網站、電子郵箱、即時通信工具等都是生存在互聯網之中的媒介。人們無法直接利用互聯網，必須借助架設在計算機上的軟件才能夠進行利用。互聯網是以計算機技術為基礎的，而計算機技術又是以電子技術為基礎的，因此也可把互聯網這種媒介看做人們中樞神經的延伸。這種情況與以往機械技術的情況完全不同。

雖然麥克盧漢自己不愿承認，但他總是被扣上“技術決定論”的帽子。因為在“媒介即訊息”的論斷下，內容的作用顯得沒那么重要。而現在要討論技術進步對媒介的影響，已經離不開軟件技術。軟件技術實現了人與機器的交流，互聯網中的硬件與軟件同等重要，缺一不可。當然，由于計算機的廣泛應用，軟件技術已經與機械緊密地結合。這里討論的軟件技術是指互聯網中的新媒介所應用的技術。筆者認為軟件技術與傳統的機械技術相比是一種較“冷”的技術，具有清晰度低、參與程度要求高以及包容性強的特點。在這個基礎之上，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媒介與傳統媒介相比都有“冷”的特征。

2. 內爆的互聯網

與傳統的爆炸不同，內爆是指由于電力技術的加速，消除了時空差異，造成了高度集中化，這一過程的巨大影響可以用內向爆炸來形容。麥克盧漢用氫彈爆炸的核聚變反應來類比電力技術造成的內爆，突出它與外向膨脹爆炸的區別。在新媒介技術突飛猛進的今天，可以感受到它們對人類社會的影響如氫彈爆炸一樣震撼。

互聯網具有巨大的包容性，它與郵箱結合產生了電子郵箱，與報紙結合產生了門戶網站，與電視結合產生了網絡電視。這些新媒介無一不具有互聯網技術瞬時性、海量性、交互性的特征。這個時代的信息量以幾何級倍數增長，互聯網的功能越來越多，覆蓋面越來越廣，而承載它的硬件設備卻越來越小。例如硬盤的容量增至幾百G至幾T，但它的體積卻沒有增加反而可以做得很小。借助互聯網，在家里就可以實現圖書館、售票點、學校、會議室等許多之前不得不在戶外進行的工作。這些都反映了互聯網內爆的特征，人們常常用“信息爆炸”來描述這個時代，卻忽視了這種爆炸的類型。

3. 新媒介中的“冷”“熱”

技術世界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就是，一種新技術誕生后，決定其用途的往往不是發明它的人，而是由所有使用它的人共同決定，并且這種技術成型后的用途往往與發明初衷大相徑庭。古代中國人發明了火箭并沒有想過它會用于航空，空調發明的初衷只是為了提高機器的效率。2006年，一個IT團隊花了兩周時間設計了一個小軟件，用于他們團隊成員之間的溝通。他們也許想不到這個雛形發展到2009年后會引入中國，并僅僅一年發展到2010中國微博元年時，對中國社會產生的巨大影響。從這可以看出電力技術加速了技術尤其是媒介技術的演化。

“冷媒介”由于它的包容性，善于與其他東西進行融合。作為即時通訊工具，微信相對于QQ是“冷”的，它引導使用者調動語音、圖片、定位等進行通訊，要求更高的參與性，而且微信界面簡潔，比QQ提供的信息少得多。微信的朋友圈相對于QQ空間也是“冷”的，使用者看不到好友評論里非自己好友的留言，并且朋友圈的功能也并非一目了然，比如發文字的功能是暗藏著的，需要用戶自己去發掘，因此使用朋友圈比用空間要求更高的參與度。從這也可以看出麥克盧漢所言的“過熱媒介的逆轉”。QQ誕生之日只是一個單純的即時通訊工具，隨著不斷的集成其他功能（這也是新媒介的特征），超過了斷裂界限，它本身的即時通訊功能反而弱化，微信的出現又強化了這一功能。雖然本來微信特有的功能，QQ都在之后加了進去，但越是這樣越體現QQ的“過熱”。同樣，我們可以認為微博相對于博客是“冷”的，轉發、求粉、140字的要求等微博的特征都要求用戶高度參與和互動，避免了博客各自為政的局面。作為渠道的媒介，人們偏愛“冷”的，但內容仍需“熱”的填充。這是許許多多新媒介的特征。

20世紀六七十年代，電力技術蒸蒸日上，當時“電子”一詞尚未出現，麥克盧漢文章中多用“電力”，實際上就是現在“電子”的意思，他敏銳的思考成功預言了“地球村”、互聯網，現在重新審視他的理論，對我們仍有新的啟發和實際意義。

（作者單位：鄭州大學）

參考文獻

[1][2][加拿大]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增訂評注本）[M].何道寬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

[3]陳鼓應.老子今注今譯[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4]魯品越.文明建構模式與中西差異的根源[J].南京大學學報，19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