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八國聯軍攻陷北京,慈禧倉皇出逃。國恥使慈禧痛定思痛,思想上開始從血腥鎮壓變法向富國強兵轉變,自圖變法。1901年1月29日,慈禧在一篇以光緒帝名義頒布的“上諭”中指出變法之難:“我中國之弱,在于習氣太深,文法太密,庸俗之吏多,豪杰之士少。……以拘牽文義為認真,以奉行故事為合例,舉興宜革之事,皆坐廢于無形之中;而旅進旅退之員,遂釀成此不治之病。”并特別指出歷代改革歸于失敗的根本所在:“誤國家者在一私字,困國家者在一例字。”
慈禧雖禍國殃民,然而不能否認她是一個頗有眼力的政治家,對事情看得準,分析得透:中國作為有幾千年歷史的封建帝國,在思想上、文化上、體制上、人員上等方方面面,對改革都有掣肘之處。然而最根本的問題仍在于她自己所總結的:“誤國家者在一私字”——就拿她自己來說吧,她表面上說改革,其實骨子里還是放不下自己的“既得利益”——這是慈禧解不開的死結,也是一切專制統治者解不開的死結。
改革,沒有觸動到自己的利益時還好說;一旦觸動到自己的利益,尤其觸動到當權者的利益,當權者一個個都會堅決地成為改革的阻撓者。要從當權的既得利益者身上著手改革,無異于虎口奪食。因此,作為當權者自己實施的改革,一般就是做足表面文章,以堵天下悠悠之口,實際上卻在想方設法維護自己的利益,保護自己的權力。慈禧死前三個月(1908年8月27日)出臺的《欽定憲法大綱》共有23條,其中就有14條突出“君上大權”,《大綱》的前兩條就是:“大清皇帝統治大清帝國,萬世一系,永永尊戴。”“君上神圣尊嚴,不可侵犯。”皇權“萬世一系”“永永尊戴”,這和秦始皇的“一世二世”、“傳之萬世”的封建世襲制又有什么區別?還不是換湯不換藥?其竭力維護的依然是自己的封建統治,依然在一個“私”字上做文章,根本就沒有民眾和民生的位置。世界上沒有一家一姓能永享的權力,單從這一mSJHk51hiCkkYx052u6rzw==點上,大清朝的永享尊榮就是一種幻想,其壽終正寢也就成了一種必然。
不能突破“私”字,是改革的首難。此外,在中國文化中沉淀的“明哲保身”之類的人生處世哲學,也是改革啟動之難的一個重要原因之一。改革必須有人出頭,而中國文化中歷來倡導“中庸”之道,喜歡不偏不倚,守和執中。一有出頭者,則成“出頭的椽子先爛”、“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槍打出頭鳥”之勢。大多數人是沉默的,一般人“不敢為天下先”。改革,往往就伴著流血和犧牲,戊戌六君子的變法就是如此。
改革就是創新。在一個受到大一統思想禁錮的民族在心理中,是不容許異端思想出現的,一出現就難免遭遇各種花樣翻新的“文字獄”式的折磨。異想天開的念頭都不容許有,又何來創造性的想象力?所以創新又是一件難事。
對于中國改革之難,魯迅早就指出:“中國太難改變了,即使搬動一張桌子,改裝一個火爐,幾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動,能改裝。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國自己是不肯動彈的。”(《墳·娜拉走后怎樣》)
改革之難,難于上青天,此話一點也不夸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