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1

一年四季都穿裙子的馬雙魚穿上了長褲，這令事情的發展有了新的起點。

2

馬雙魚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在嘲笑她。

站在講臺上的馬雙魚看到下面學生的眼神里帶有幸災樂禍，走在校園里的馬雙魚看到同事們躲在一邊竊竊私語，坐在辦公室里的馬雙魚看到書上的字對著她意味深長……馬雙魚要崩潰了，穿著長褲走起路來機械的樣子，更如小丑一般。

在發生那件事之前，馬雙魚是個性格開朗處事簡單的人，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是嘴角上挑，長眼睛彎彎，微笑隨時就會開閘。可現在，馬雙魚總是躲著別人，她甚至怕看到人們聚攏一起說話，她怕他們談論她的那件事情。馬雙魚的額頭不時會冒出一些汗珠，讓她愈發尷尬。

終于，馬雙魚開口跟老公王平凡商量買輛車開著上下班，不坐學校的班車了。王平凡一聽眼睛瞪大了，他說：“馬雙魚，你想買啥？”馬雙魚的嘴巴閉上，眼角垂了下去，一晚上再沒看王平凡一眼。她知道不是王平凡大驚小怪，而是家中沒有多余的錢，現在還打著房貸呢。正在看電視的王平凡幾次把眼睛從電視上挪到馬雙魚腿上的長褲，可馬雙魚平靜地跟茶幾上那碗白開水一樣，無色無味。馬雙魚的眼角能看到王平凡的打量，她幾次想開口說今天班車上那個意外，可幾次又把話咽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王平凡對自己會是怎樣的一種態度。

馬雙魚跟王平凡結婚好多年了。到底是幾年？馬雙魚記不清了。只是開始的那幾年，馬雙魚還興沖沖地拖著王平凡過結婚紀念日，可隨著自己肚子的悄無聲息，結婚紀念日似乎變得有些尷尬。直到那年在結婚紀念日的酒桌上，王平凡遞給馬雙魚一張生殖系統檢查表。那上面寫著王平凡在醫院做的生殖系統各項檢查，各項檢查均符合正常指標。可自己做過檢查也是正常的啊！是自己的檢查有問題嗎？馬雙魚的臉紅了，也許是燈光映紅的，反正，從那以后，馬雙魚再也沒拉著王平凡慶祝過結婚紀念日。

王平凡是銀行的一名出納，他的制服袖子上常年套著一副藍色套袖，包括跟馬雙魚相親時，套袖也沒摘下來。馬雙魚一個人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回憶她跟王平凡的相親。在馬雙魚的記憶里，這次相親如同一枚水果糖，時時散發出甜蜜的氣息，令馬雙魚陶醉和向往。馬雙魚是在表姐家見到的王平凡，當時王平凡的模樣馬雙魚忘記了，她只記得王平凡的藍色套袖。就是因為這副藍色套袖，馬雙魚一下愛上了王平凡。馬雙魚說不清自己的套袖情懷，別人問她時，她只是慌亂地說：“相親都戴著套袖，可見這個人是多么樸實。”不過王平凡一次也沒問過她，仿佛，他就是為了被馬雙魚挑選而來到這個世界上一樣。

馬雙魚想告訴王平凡，不買車也行，可自己想休假，不去學校了。她看向王平凡時，王平凡也正盯著她。馬雙魚慌忙收回目光，看了自己周身一遍，心中有些惶惶的感覺，把休假的想法忘掉了。王平凡的臉又平靜地轉向電視，電視上一大群人正在亂七八糟地說著話，莫名其妙地齊聲大笑。

馬雙魚站起來走向臥室。她感覺到王平凡的目光粘在自己后背上翻來覆去，這令她脊背發麻。她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著裝，淡青色的長褲，米色的短袖衫……馬雙魚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長褲上好一會兒，往臥室走的腳步有些凌亂。

馬雙魚失眠了，這是婚后從沒有過的事情，即使結婚紀念日那天，捧著王平凡的醫學檢查表，馬雙魚也沒有失眠。馬雙魚是個能把一切都簡單化的女人，她的口頭禪是“一切都會過去的”。可這次意外，馬雙魚覺得事情沒有那么快就過去，她在心中把這次意外設為了一道柵欄門，門里面是發生意外前的日子，門外面是發生意外后的日子。馬雙魚站在門的中央睜大眼睛看著那些門里門外的日子，心里惶惶然臉面無處放。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平靜幸福的，可現在看看門里的日子，也不過是枯草萎萎，平淡無味。門外的日子呢？馬雙魚不敢想，因為她覺得門外除了自己的羞愧，就是別人的嘲笑。馬雙魚拿著電話本翻看了一個晚上，她看著上面那一個個的名字，有學校同事，有大學同學，有親朋好友，每一個名字都朝著她笑吟吟的，欲說又休。王平凡半夜醒了幾次，他看看馬雙魚被手機熒屏映得發綠的臉，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天微明時，馬雙魚已經能背下來郭大年的電話了。郭大年的號碼一如他的人，天真和善。如果他聽到這個意外，會怎樣呢？該不會詭秘地笑吧？可是，我為什么要告訴他呢？馬雙魚不禁對自己剛才的假設感到好笑。

馬雙魚破例沒有做早飯，她斜靠在床頭上想來想去。王平凡皺起眉頭看了看她，想說什么，又忍住了。王平凡做的荷包蛋是破碎不堪，看到那些飄蕩在湯中的碎片，馬雙魚笑了。馬雙魚決定去找郭大年，什么也不為，就因為馬雙魚覺得郭大年不會嘲笑自己。馬雙魚沒有吃碗里那些破碎的荷包蛋，一陣風似的出了家門。在大門口換鞋時，她認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著，王平凡也認真地打量了一下馬雙魚。

王平凡覺得這是個奇怪的早上，馬雙魚居然沒有緣由地不去做早飯，而且早飯沒吃，就打扮得很漂亮地出了門，其實最讓王平凡感覺不正常的是，馬雙魚從昨天開始不穿裙子了。這在王平凡腦子里，是個大事，從他認識馬雙魚到現在，不管春夏秋冬，馬雙魚幾乎都是穿著裙子度過的。女人怎么能不穿裙子呢，穿褲子是男人的事，讓男人穿去吧。那是在兩人熱戀期間，馬雙魚說的。說完還哧哧笑個不停。王平凡開始以為，馬雙魚如此說只是為了語出驚人。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王平凡才知道，馬雙魚是個不撒謊的女人，她的確一年四季只穿裙子。

王平凡看著馬雙魚褲子上嶄新的壓痕，感覺一切變得陌生起來。這種陌生讓王平凡心中滋生出一種恐懼。

王平凡端著那碗破碎的荷包蛋站起來。他想叫住馬雙魚，可馬雙魚眨眼間就消失在門外了。王平凡跑到窗邊。看到馬雙魚邊走邊低頭看自己的褲子，還不時用手撫壓上面的某個褶。王平凡的眼睛不由得瞇了起來。熟悉王平凡的人都知道，王平凡只有在思考事情的時候，眼睛才瞇起來。行走在王平凡眼里的馬雙魚在這個清晨是青春靚麗的，她從未生育過的窈窕身段給了王平凡一種從沒有過的陌生和新奇。王平凡被這種復雜的情緒左右得心神不定。為了探尋究竟，他決定跟一跟馬雙魚。

3

馬雙魚沒有跟往常一樣站在小區門口等學校的班車。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之后，馬雙魚覺得自己的顏面在班車上已被剝得蕩然無存，隨著顏面的丟失，上班車的勇氣也成了零。

一陣熱風吹過來，吹亂了馬雙魚的短發。馬雙魚摸一下頭發，瞅著腳底愣了一會兒，然后慢慢蹲下身子，頭埋進胳膊里好久好久。王平凡停住了腳步，他撕下了胳膊上的套袖，繼而又戴上，整個人顯得慌亂不安。王平凡已經習慣了馬雙魚的口無遮攔，已經習慣了馬雙魚的開懷大笑，正如已經習慣了馬雙魚的長裙子一樣，可這一切從昨天晚上開始，全部不復存在了，馬雙魚不再是馬雙魚，馬雙魚成了一個陌生的一個穿上了長褲的馬雙魚。從那一刻起，王平凡忽然覺得日子變得糟糕起來，至于因為什么變得糟糕，他毫無所知。

馬雙魚慢慢站了起來，她的臉變得通紅，有些頭發被汗粘在了額頭上。她強烈地想見到郭大年。

郭大年是馬雙魚大學同學，大學四年，他沒有跟女孩成功約會過一次，因為他肥胖的腰身阻止了所有女孩的腳步。畢業那年的情人節，郭大年可憐兮兮地看著馬雙魚訴說自己內心苦衷的時候，馬雙魚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些晶瑩的淚花。馬雙魚笑得彎下了腰：“老郭同志，今晚你去我們女生宿舍樓下喊我，我下來跟你約一次。”郭大年抬起頭，抑制不住臉上的驚喜：“真的？馬雙魚，你說的是真的？”馬雙魚使勁點了點頭。

自那以后，班里同學一旦覺得日子乏味無聊，就會討論一陣子馬雙魚和郭大年的情人節。那天晚上，郭大年領著班里一幫男生扯上一面橫幅，上面寫著：“馬雙魚，你是師大最美的女生！我們約會吧！”然后把女生宿舍樓喊得咚咚響，震得看樓阿姨扯起嗓子讓他滾遠點。直到現在同學聚會說起這些的時候，馬雙魚都是笑出眼淚。

郭大年開公司當老板，這些年做得風起云涌，在這個城市頗有些一手遮天的景象。當然，這些馬雙魚并不知道，且不在意，他做什么做得孬好有沒有錢是他的事，馬雙魚找他，只是因為覺得他不會嘲笑自己，不管自己做下了什么糟糕透頂的事情。

太陽懸在頭頂，馬雙魚的腳底板被炙得火辣辣地疼。她摸出電話，熟練地在上面按號碼。不遠處的王平凡看到馬雙魚修長的手指在手機鍵盤上游刃有余地挪動，細長的眼睛低垂著，白皙的臉龐上有些微微的憂傷。王平凡還看到，從馬雙魚身邊走過的男人，幾乎都會放慢腳步貪婪地看上她幾眼。王平凡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他第一次用一個外人的眼光看馬雙魚，原來馬雙魚是如此的光彩照人。王平凡的手又一次伸向套袖，摘下，戴上，戴上，再摘下，直到一輛奔馳開過來，停在馬雙魚跟前。待奔馳開走后，王平凡摘套袖的手定格在了胳膊上，馬雙魚不見了！

4

馬雙魚沒有心緒巡視郭大年金碧輝煌的大辦公室，她只是看著更加肥胖的郭大年，嘴唇動了幾下，大聲地哭了起來。

郭大年沒有驚訝，甚至他沒有停下去飲水機給杯子倒水的腳步。到郭大年第二次給杯子續水的時候，馬雙魚才停止了哭泣。這中間，郭大年掐斷了六個電話，阻止了五次來人。馬雙魚看了看腳底廢紙簍里自己用掉的廢紙巾，覺得心里敞亮了很多，至少不像路上那么悶里悶氣的了。

馬雙魚用哭紅的眼睛打量著郭大年。郭大年喝了一口水，似乎漫不經心：“雙魚，王平凡打你了？”馬雙魚搖了搖頭。馬雙魚不想再回憶昨天早上的班車，那是馬雙魚此生的羞愧。郭大年又去飲水機前續了一次水；續水的時候，郭大年無意中瞄了一眼馬雙魚的褲子：“雙魚，你穿褲子挺好看的！”輕描淡寫是郭大年一貫的風格，不管在別人看來多么至關重大的事還是微不足道的事，他用的都是一種口吻，不帶一點內心傾向的痕跡。馬雙魚聽了郭大年夸她穿褲子好看的話，抹掉了即將掉下來的眼淚，點了點頭。

郭大年續完了水依舊坐在馬雙魚旁邊的沙發上，仔細地瞅著馬雙魚的雙腿。長褲襯托得馬雙魚雙腿修長筆直，散發著無限誘惑力。雖然冷氣開得很足，可馬雙魚的額頭上依舊有細汗冒出。郭大年的目光離開了馬雙魚的雙腿，移到了她的光滑的脖子，又順著光滑的脖子滑下去，她那白皙的皮膚到領口第二個扣子就被關在了衣服里，郭大年的目光因此也就黏在了第二個扣子上，有些纏綿。郭大年忽然站起來，在辦公室來回走了幾步，然后復坐回了馬雙魚旁邊的沙發上。這個沙發現在對他有著強烈的吸引力，郭大年決定不再站起來。

“雙魚，你還記得那次大學時候我們的約會嗎？”馬雙魚不知道郭大年為什么突然要問這個，更讓她意外的是郭大年問這話的時候口吻溫柔低沉，仿佛自己是有病的孩子，他的語境營造出的氛圍讓馬雙魚感到，自己成為了一個需要人照顧和同情的孩子，而且是一個生病了的孩子。馬雙魚這么想著，身子跟著嬌怯乏力起來。從昨天早上在班車上的意外到現在，沒有一個人用這么溫暖的口氣跟馬雙魚說過話，馬雙魚感到了幸福。馬雙魚看了一眼郭大年，郭大年也正盯著自己，目光里全是關切和柔情。馬雙魚的頭靠在沙發上，沒有回答郭大年的問話。以前在場合上有的同學提起這個話題，完全是為了調侃或者營造歡樂的氛圍，因為誰都知道，當年從樓上下來的馬雙魚雖然把手放在了郭大年的臂彎中，但那百分之百地是一種游戲，換做哪個男生，馬雙魚都會這么做。可今天郭大年提起這個話題，馬雙魚竟然覺得有股曖昧在暗暗流淌。

郭大年的手開始在馬雙魚的腿上撫摸。淡青色的褲子襯托得他的手像一條肥碩的魚兒，在上面自由自在地游動。馬雙魚完全忘記了今天來的目的，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明確的目的，她心中那些羞憤在郭大年游動的雙手中得到了充分釋放。馬雙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大學時代，回到了那些戀愛的日子，那時候多美好啊。馬雙魚回憶起這些即刻變得臉頰緋紅，眼睛明亮，一種奇異的火焰在心里燃燒，燒得周身酥軟。馬雙魚嫵媚的神態加大了郭大年的手游動的幅度，他不知道馬雙魚今天為什么來，他只感到今天的馬雙魚給了他一道全新的風景，他情愿自己栽進這道風景中旖旎到老。

5

馬雙魚懷孕了。

醫生告訴馬雙魚的時候，馬雙魚心里一驚，直至坐到公交車上，握化驗單的手還在微微顫抖。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或者哪個環節的問題解決了？看著窗外一陣陣閃過的場景，她有些恍然若夢。

馬雙魚現在已經習慣穿長褲了，那些裙子不知道被她搞到什么地方去了。王平凡在家一直沒有停止找那些裙子，雖然連個裙邊也沒找到過。王平凡對馬雙魚不再穿裙子感到很奇怪，憂郁地看著馬雙魚穿著長褲走來走去，心里作著各種各樣的假設，因此越發無休無止地翻找她的裙子。

馬雙魚開鎖的時候，感覺家中有人。王平凡沒上班嗎？王平凡的班向來是一天也不敢耽擱的，每天戴著他的藍色套袖，兢兢業業地去，沉沉郁郁地回。馬雙魚開鎖的手停了一下，她把化驗單重新拿出來看了一遍。一路上，這張化驗單攪和得她心力交瘁。她不知道王平凡聽到這個消息會怎樣。有那么一瞬間，她的腦海里出現過郭大年，可也僅僅是一瞬間，即被她把思路掐斷了。不就那么一次嗎？從那天后，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包括通電話。怎么會跟郭大年跑到一張床上去了呢？馬雙魚覺得太匪夷所思了。

馬雙魚已經快要忘掉那天班車上的意外了。從郭大年的公司出來后，就感到這個班車上的意外已經不算什么意外了。

馬雙魚決定告訴王平凡懷孕的事。眼看40歲了，終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的確是件需要慶祝的事情！馬雙魚鎮定了一下情緒。

推開門，馬雙魚卻愣住了。臥室里凌亂不堪，王平凡正在翻箱倒柜，聽到門響，他一個轉身站在了馬雙魚跟前。馬雙魚發現王平凡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變得矮小瘦弱了，矮小瘦弱的王平凡慌亂地看著馬雙魚。

馬雙魚幾乎是俯視著王平凡：“王平凡，你在找啥？”王平凡看了一眼馬雙魚，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氣，脖子上有些青筋暴起，他指著馬雙魚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馬雙魚知道事情非同一般了。王平凡極少生氣，可他真生氣的時候，會變成結巴，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馬……雙魚……裙……子呢？”馬雙魚看了看自己的長褲，蹙起了眉頭：“你是說我的裙子？”王平凡把胳膊上的藍套袖突然抽了下來，扔到了身后。馬雙魚把化驗單放進了口袋里。馬雙魚覺得今天真是糟糕，她對面前局面的應對有些力不從心。“我，我懷孕了，不能穿裙子。”馬雙魚脫口而出。話一出口，不只王平凡愣住了，就連馬雙魚自己也愣住了。她覺得這個應答有點心懷叵測，是一個心懷叵測的答案，它的出口，讓一切更為糟糕了。

王平凡的結巴直接變成了啞巴，他臉色蒼白，鼓著眼珠子痛苦地盯著馬雙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馬雙魚猜不準王平凡這個狀態是因為一種什么心理。她決定再鄭重地說一遍這個答案，她挺了挺腰身，清了清嗓子，響亮地說：“我懷孕了！”說完，自豪地看著王平凡，等待著王平凡的歡呼和跳躍。雖然對于王平凡，歡呼和跳躍是奢侈的。

王平凡沒有歡呼也沒有跳躍，他一把拖過馬雙魚，大吼了一聲，就把她摔在了床上。馬雙魚從未受過王平凡如此動作，她印象中的王平凡向來沉穩安靜，所以今天的反常舉動讓她感覺新鮮和刺激。王平凡的“舉動”還在繼續，他舉起手，一掌一掌打在了馬雙魚的屁股上。開始馬雙魚以為王平凡是喜極而狂，可隨著屁股鉆心的疼痛和王平凡的嚎啕大哭，馬雙魚才明白事情并非那么簡單。

王平凡邊哭邊打，邊打邊哭，他結結巴巴又是聲嘶力竭地要馬雙魚交代出誰是孩子的父親。馬雙魚心中一驚，她瞬間為自己一開始的猶豫和恍惚找到了準確答案——自己也跟王平凡一樣，拿不準孩子的來源。這瞬間馬雙魚心里也豁然明白了究竟，她掙扎著坐起來，指著滿臉眼淚鼻涕的王平凡：“王平凡，你欺騙了我，你的那張檢查單是假的！”馬雙魚目光冷峻，等待王平凡回話，卻沒等到王平凡吭聲，驟然覺得小肚子劇疼，全身發冷，她一頭栽在了床上的那堆亂衣服上。

6

馬雙魚流產了。

馬雙魚和王平凡離婚了。

馬雙魚又穿起了裙子。

馬雙魚離婚后從單位辭職來到了郭大年的公司，具體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見過馬雙魚的人都說，馬雙魚的裙子現在穿得風情萬種，嫵媚動人，只是與從前相比，不那么愛笑了。

很多年過后，還會有人在班車上說起馬雙魚那天早上的意外：馬雙魚上身穿著小西服，下身只穿著連褲絲襪和皮涼鞋，就急急忙忙跳上了等她的班車，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下身忘記穿裙子了。更具喜劇色彩的是，馬雙魚一路上手拉吊環，站在班車的最前面。她薄薄的絲襪里頭那條紅色的繡花內褲無可奈何地面對著眾人。那天班車上的人格外多，各年級任課老師，班主任，級部主任，分校校長……可所有的人都靜悄悄的，都沉默地看著她的繡花內褲或者窗外……沒有一個人吱聲，任憑班車載著駛向前方……

責任編輯：李 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