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門之城

最早的時候，你沒有錢，也沒有家，就是一個撿破爛的。所謂的家，就是曠野里搭起的一個窩棚。天亮時夾著一個臟得看不出顏色的塑料編織袋子，像條狗一樣鉆進遙遙在望的城市，圍著一處又一處垃圾箱嗅來嗅去，能賣錢的裝進袋子，不能賣錢的踢幾腳。傍晚背著破爛走進廢品收購站賣掉。隔幾日把賣破爛的錢買成糧食。晚上倒頭便睡。門，是一扇沒有鎖用草扎的門，為防止風吹雨淋外面裹了一層塑料布，夏天圖涼快，你經常敞著門睡。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個遙遙在望的城市一點點變高，一點點變大。城里的人好像不過日子似的，往外扔的破爛越來越多，越來越新，越來越值錢。你每天撿到的破爛背不動，就買上一輛自行車，幾年后，自行車載不了，換上一輛摩托車。后來，你又賣掉摩托車買上三輪車，連撿破爛帶收破爛。城市越擴越大，占領了你的窩棚，你也占領了城市一戶樓房。

把錢整天裝在身上顯然不妥，把錢放在家里又擔心被盜。如果存在銀行里肯定萬無一失。那可是你靠撿破爛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錢。全家老小就指望那點錢，孩子上學、老人養老、家人生病……不過，你還是怕存單被盜，就花了幾千多元錢，按上最安全最堅固的安全門，鑰匙帶密碼的，據說絕對萬無一失。

國慶長假，你領著老婆孩子，第一次出遠門旅游。回來后卻無論如何打不開門。你找來修鎖的，幫你打開門，一下子驚呆了——家里被翻的亂七八糟滿屋狼藉。其它什么都沒丟，唯獨丟了那張十幾萬元的存單和戶口薄。

你慌慌張張跑到存錢的那家銀行說：“我和家人旅游回來，發現家中被盜，一張存單不見了。”

柜臺里面一位文質彬彬的先生不慌不忙地問：“存單是定期的還是活期的？”

你說：“定期的。”

他說：“到期沒有？”

你說：“還沒。”

他說：“身份證丟沒丟？”

你說：“沒有。”

他說：“那你放心吧，可辦理掛失。”

你松口氣說：“謝謝。”

他問：“你的姓名？”

你說：“王強。”

他說：“你稍等，我用電腦查查。”

他查了半天說：“你這張存單已被提前支取。”

你說：“絕對不可能，同去的人可以為我作證。”

他說：“真的已支取。”

你說：“在哪里支取的？”

他說：“反正不是在這里。”

你問：“到底在哪里？”

他說：“我們這是家全球性的大銀行，為了給客戶提供方便，在我們系統內全球哪個網點都可以憑身份證、存單提前支取。”

你說：“這事該怎么辦呢？”

他說：“你只能去取款的網點找。”

你說：“麻煩你給我查查在哪個網點取的款。”

他說：“你幾天后來吧，查起來很費事。”

這天，你萬里迢迢趕到取款的那個網點。

銀行人查了半天說：“確實有一個叫王強的人憑身份證、存單，支取的存款。”

你說：“我還有密碼呢？存單上。”

銀行人說：“辦理的密碼掛失。”

你說：“我才是真人，真身份證？”

銀行人說：“誰知道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你說：“那怎么辦？”

銀行人復印一份那人的身份證，遞給你說：“去警察局報案吧。”

你只好去警察局。警察在微機里查了一陣子，說：“根本沒這個人，身份證是造假證的人造的假證。”

你感到一陣眩暈，跌倒在地上……

你被搶救過來后，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了一點安全感，心驚肉跳，心驚膽戰，戰戰兢兢。

感到最安全的，還是多年前那個無門的窩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