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照片在影子中

何星：最近我看了一部西班牙的老電影，名字叫《影子部隊》。您看過嗎？

李少白：看過，并且還是在我的青年時代—1960年代看的。當時是一部新電影，是一個喜劇片，讓我記憶深刻。

這部電影的名字引起了我的興趣。電影是以男性的視角展現女性的世界，將女性看作男性的影子。由此讓我聯想到，我們生活的世界是否也可以看成是由兩個世界組成：一個是光亮的世界，另一個是它的影子所組成的世界。再進一步想，在攝影中也存在著一個影子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一定存在許多好的照片。今天我就想和您討教一下這方面的知識和經驗。

你說得很對，因為我的一些成功的照片就是利用影子拍成的。我先問問你，在我們的視覺世界中，存在哪些影子？

有倒影、鏡影、剪影、投影等。

那今天我們先談談剪影吧。顧名思義，剪影就是物體的形象像剪刀剪出的那樣，形態明顯、輪廓鮮明，但缺影調，無細節，一般呈暗黑色。剪影效果的照片，實際上拍攝的并不是影子，而是亮背景襯托下的暗物體，在視覺上給人影子的感覺。

也就是說，形成剪影效果需要具備兩個條件：1.明亮的背景；2.較暗的物體。是這樣嗎？

在現實世界中，給我們的視覺帶來剪影的印象，的確如你所說，需要這兩個條件同時存在。但是攝影卻不一定，有時候只要有明亮的背景就行。有時即使被攝物體不暗，也可以通過曝光設定來使其形成剪影。

如果要使不暗的物體形成剪影，是不是背景要特別亮才行？被攝主體和背景的亮度反差要很大，才能在以背景曝光時，使被攝主體曝光嚴重不足形成剪影？

你說得很對，但我要再補充一點：如果被攝物體不夠暗，要形成剪影，一定不能使用順光和側光，而要利用逆光。

剪影為什么容易形成好照片？

剪影照片的妙處在于：1.因為沒有影調、細節的干擾，迫使觀者將視覺投向主體的形狀、形態、輪廓，使那些形狀、形態有特點的物體能更好展現它的這一面；2.剪影還可以使畫面簡潔、精煉；3.剪影可以增強畫面的形式美感；4.剪影可以使主體突出，因而使主題明確；5.有時還可以用剪影作為畫面的邊框，不僅能美化畫面，還可以增加畫面的縱深感。

在我見過的您的故宮照片中，有不少是故宮的剪影，有大場面的，也有局部的。除了您的代表作《角樓與柳枝》外，給我印象很深的是《雨花閣金龍》，您能介紹這張照片的拍攝想法和過程嗎？

2004年的夏天，我有事去故宮，正巧碰上中央電視臺在那里拍攝雨花閣，我立刻申請參加拍攝。當我爬上為拍攝臨時搭建的腳手架上，面對雨花閣的一條金龍時，天空出現了異常艷麗的晚霞。盡管當時我興奮之極，但還是很快冷靜下來，思考如何將這難得的機會把握好。思來想去，決定以漂亮的云霞為背景，并且以它的中灰值為曝光基準，讓置于前景的金龍呈剪影狀。如此構圖不僅可以將金龍的優美造型表現得鮮明，而且還會讓人因美麗的云霞背景而產生關于龍的種種遐想。

為什么您在拍攝故宮時常用剪影的方式，而拍攝長城時卻很少用剪影表現？

故宮是世界上現存的最大的宮殿群，每座宮殿的建筑式樣和造型都各有特點，剪影可以很好地表現故宮建筑的造型特點，使照片富有表現力。但萬里長城和故宮相比，它的建筑樣式和造型就顯得不那么突出和重要，表現長城主要還是它的雄偉，它的綿長，它的滄桑。但是有時候我還是會采用剪影來表現長城，比如它的斷壁殘垣，它的敵樓烽燧等。

我特意選了一張您拍攝的《金山嶺》，您能講一下采用剪影的用意和方法嗎？

這是一個冬天拍攝的。我在太陽已西斜的時候來到一個殘破的敵樓內觀察這座敵樓，雖然它破損非常嚴重，但仍有部分墻體屹立在寒風中，造型很吸引人。面對西邊的庫房樓，我選了兩面造型很有特點的殘墻作為前景，以仍有霞光的天空為曝光的基準。如此曝光，不僅保留了作為背景的天空的美麗色彩，而且還襯托出已形成剪影的殘墻和敵樓的造型。我個人認為這是一幅有詩意的長城照片。

您在峨眉山拍的《十面佛》很有新意。您利用面對十面佛的一扇窗的局部作為前景，并使它成為剪影，作品既富于裝飾性形式美，又有很強的縱深感。應該說，前面三張剪影照片都是表現建筑的造型美，后面這三張照片，卻是用剪影來描繪人的姿態，人與人之間的審美關系。

我在北京的時尚區三里屯進行街拍時，看見兩個攝影師在一個很明亮的櫥窗前，為一個身材漂亮的模特兒拍照。為了不打擾他們，我來到他們身后比較遠的距離，這時他們三人正好都處在櫥窗前，櫥窗非常亮，三個人的身姿又很有造型感，我決定用剪影的方式表現，舍去細節，強調突出他們的姿態和關系，因此就有了《北京三里屯》這張照片。

《景山萬春亭》拍自北京景山公園萬春亭。當時的天還沒有完全黑，留有豐富的色彩，我注意面前形態各異的三個女性，她們之間的關系既有趣，又很有美感。于是我蹲下來，將相機的視點放得很低，用傍晚的天空作背景，拍出了這張以三個女性的剪影組合成的有趣味的照片。

《雨夜》是在一個晚上，我在過街的橋洞下面避雨，正巧有一對情侶也在那里，當一輛車身比較亮的公交車駛過時，我迅速以公交車為背景、情侶為前景拍了一張。由于背景和人物的光比較大，就形成了一張“半剪影”效果的照片，富于生活情趣。

看來用剪影形式表現自然/建筑/人，都可以拍出好照片。

剪影照片不僅能因強烈對比產生美感，而且還能表現出世界的神秘性和戲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