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野炮兵組建初期曾任用許多俘虜教官

炮兵是“戰爭之神”。在解放戰爭初期，毛澤東主席就曾講過一句話“沒有炮兵便沒有勝利”，指示我軍要“加強炮兵建設”。但當時我軍非常缺少精通大炮的人才，繳獲來的大炮常常成為“聾子的耳朵”。1947年3月，華東野戰軍在山東省沂南縣成立以炮兵為重心的特種兵縱隊后，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積極任用一批被俘的日軍和國民黨軍炮兵人才作教官。這些俘虜教官們夜以繼日地工作，精心施教，為我軍炮兵的發展和解放戰爭的勝利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我們應該永遠不要忘記他們的功勞。

華野有了炮兵部隊

1947年2月，魯南戰役大捷后，華東我軍遵照中央軍委命令，進行了統一整編，正式組成華東軍區、華東野戰軍和中共華東野戰軍前委。陳毅被任命為軍區司令員、野戰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并擔任前委書記，粟裕為野戰軍副司令員，野戰軍整編為十一個步兵縱隊。

當年3月，國民黨軍隊對解放區的全面進攻嚴重受挫，機動兵力銳減，被迫將全面進攻改為對陜甘寧解放區和山東解放區的重點進攻。陳誠親自指揮對山東解放區的主攻，妄圖夾擊我軍主力于臨沂、蒙陰地區。我軍正在尋機聚殲敵人突出的一路，打更大的殲滅戰。根據黨中央“今后軍事建設方面的中心任務，是用一切努力，加強炮兵、工兵的建設”的指示精神，中共華野前委決定成立一個特種兵縱隊，把除步兵以外的騎兵、炮兵、裝甲兵、工兵統一管起來，主要是趕緊把美式榴彈炮搞起來。

3月8日晚，華東野戰軍特種兵縱隊在山東省沂南縣蒼子坡正式宣告成立，陳銳霆任司令員，張藩任政治委員，鐘國楚任參謀長，劉述周任政治部主任。該縱隊由華野副司令員粟裕直接指揮。緊接著，特縱榴彈炮團、騎兵團、坦克兵大隊、警衛團、工兵團和專門用于培養炮兵干部和技術骨干的特科學校也同時宣布成立。

在華東特縱成立前后，粟裕就反復叮囑陳銳霆等特縱領導，一定要把炮兵作為特縱建設的重中之重。他說，根據華東我軍半年多來軍事戰爭的體驗，仗越打規模越大，而打大的運動戰，殲滅敵人的大兵團，沒有炮兵是不可想象的，更不要說我們主動攻打敵人重兵設防的大中城市了，所以突擊建設炮兵是我軍今后作戰的急切問題，事關全局，必須以炮兵建設為重點，不能有其他選擇。在粟裕等華野首長的全力支持下，華東特縱又相繼組建了炮2團和炮3團。

在國民黨軍隊重點進攻山東時，特別是我華東野戰軍殲滅國民黨第一快速縱隊以后，從敵人手中又繳獲了大量的大炮、坦克等重武器裝備，華野首長將這些重武器裝備通通撥付給了特縱。因為經歷過戰火，這些繳獲來的大炮不少零部件被損壞或丟失，只得從中挑選好的加以修理和拆配使用，即使如此，仍然有的大炮殘缺不全。但這還不是最大問題，面對這些大炮，我軍的絕大多數指戰員卻不會使用，大家守著一堆“寶貝”都很焦急。

炮兵中來了俘虜教官

粟裕副司令員很理解特縱和各炮團指戰員的急切心情，在整個華東野戰軍的全體指戰員中加大篩選力度，又將一批優秀炮兵干部和技術骨干陸續配備到特縱各炮團。與此同時，粟裕副司令員還特別指示，根據中央軍委的有關指示精神，我軍可以大膽任用一批被俘后教育改造較好的國民黨炮兵技術人員，特別是要選俘虜中連長以上有炮兵專門學識的軍官給以優待，爭取任我炮兵教官。

有了粟裕副司令員的這個“尚方寶劍”，特縱各炮團積極行動起來，在教育改造較好的被俘人員中到處尋找“炮”字號人員，一時間，同大炮“沾過邊”的被俘人員成了“香餑餑”。不久，炮3團不僅“挖來”了在解放戰爭初期被俘的劉泰來和佘哲生兩個炮兵高級人才，還請來了在抗日戰爭時期被俘的日軍炮手久井一夫。

這三位教官來到炮3團后，團領導即明確了他們工作上的分工和生活待遇：久井一夫負責炮兵連的炮操、射擊和馭術訓練，生活上享受營級待遇，每月發給幾十斤小米的折款為工資，供給山東大雞香煙一條，行軍時可以騎馬。劉泰來留在團機關，協助領導和機關抓全團的干部訓練，佘哲生負責特務連觀測員的訓練，劉、佘享受連級待遇。當時，我軍雖為供給制，但因為十分困難，排以下干部和戰士只能不定期發點津貼，以供抽黃煙、買牙刷、牙膏之用。大家洗衣服無錢買肥皂，就經常到炊事班去掏鍋底下的草灰濾灰水用。在當時的條件下，我軍給俘虜教官們的生活待遇還是很高的。

炮3團領導對幾位教官的工作和思想動態也非常關心，副政委馬大偉同志經常深入教官隊伍與他們談心，發現問題，及時解決。幾位教官和有些解放入伍的同志，乍到部隊，還認為我軍是“土包子”，對自己怎么當了“土八路”的俘虜迷惑不解，打心眼里不服氣。當時，日本侵略軍雖然早已投降了，但國民黨軍隊尚占領著中國的大片國土和重要城鎮，在美國的所謂“援助”下，軍隊的數量和武器裝備遠比共產黨軍隊占優勢。在這樣的形勢下，想讓他們為我所用，并非易事。但是，這些教官和一些解放入伍的同志，經過我軍教育，受到黨的政策的啟迪，逐漸提高了認識，轉變了立場，紛紛表示要為我軍的炮兵建設貢獻出最大力量。

炮團掀起大練兵高潮

有了教官后，炮3團黨委根據特縱黨委“邊組建、邊訓練、邊打仗”的指示，迅速在全團掀起了大練兵高潮。團黨委研究確定了訓練中要注意掌握的幾條原則：按照當時的戰爭形勢，需要什么學什么，打什么仗就學什么內容。在訓練中，干部戰士并重，重點是抓好干部訓練；基礎知識與理論知識都學，以基礎知識教育為主，理論知識教育為輔；技術訓練與戰術訓練，以技術訓練為主，戰術訓練為輔；直接瞄準與間接瞄準射擊都學，兩者不可偏廢等。

久井一夫，中等個兒，容止端莊，標準的日軍外貌，會講簡單的漢語，寫一手漂亮的漢字。但不能用漢語講課，需要翻譯，領導就派姚明給他當翻譯。

當時，炮兵連隊的戰士多系翻身農民志愿參軍，文化水平低，各連除第一、第二炮手有點文化外，其余炮手都是文盲或半文盲，這給久井一夫講課帶來不少困難。他用文字寫，大家看不懂，用漢語講，講不通。這樣，他就先編寫教案，交給翻譯姚明同志熟悉。授課時，他邊講，姚明邊翻譯。戰士主要靠聽，用腦力記，有點文化的戰士亦作簡單的筆記。久井一夫根據我軍戰士的特點，講炮操、兵器、彈藥時，狠抓一個“練”字。他邊講邊示范，讓戰士以練為主。每次操作開始，他都先做示范動作，然后戰士們便一遍一遍地練，一直到練熟為止。

久井一夫在操場上講課非常認真，要求嚴格，在戰士操作過程中，他很注意每個炮手操作的動作是否準確，一旦發現問題，立即予以糾正。一次，炮車長下達開架的口令后，各炮手即到達自己的位置報數：一、二、三……久井站在炮車長旁邊大喊：吉阿五、吉阿五……把大家喊懵了，兩眼直盯著教官。這時，他指著二炮手，告訴他位置站錯了，要與一炮手對調一下，大家這才明白：他喊“吉阿五”是錯了的意思。從此以后，凡是他喊“吉阿五”，炮手們都自覺檢查自己的操作動作是否有誤，一直到教官滿意地點頭為止。

久井一夫非常重視校正火炮，每次實彈射擊前，他總要校正一遍。平時，也非常注意瞄準裝置零線、零位的檢查，對二炮手（瞄準手）每個操作動作，他總是細心地觀察，發現問題，及時糾正。由于久井一夫要求嚴格，檢查細致，善于示范，動作標準，炮手們很快就掌握了炮操、射擊等技術，能投入實彈射擊了。

佘哲生負責觀測人員的訓練，他中等個兒，身體瘦弱，面色微黃，操廣東口音，普通話講的流暢，講課不落俗套，知識面廣。

佘哲生根據每名觀測員的實際情況，確定的授課原則是：就低不就高，由淺入深。從教學方面來說，他先講小學四則運算、分數、比例、開方等，然后講代數、幾何、三角，重點是圓周率和三角函數。要求大家熟記公式，會查對數表，為學習觀測技術打好基礎。從學習觀測技術方面來說，首先教大家學會英文字母ABCD等，因炮兵射擊、地形學和標圖等許多問題是以英文字母為代號的。然后，教大家學習器材操作：測角、測量距離，前方交會、展開、閉塞導線等。因當時沒有地圖，火炮至目標的方向、距離等射擊諸元都是在實地測量出來的。在學習的過程中，鑒于觀測員的實際情況，他提出了不同要求。對文化水平低、理解力差的觀測員，只要求能熟記公式，會操作、會測量、會查對數表、會計算射擊諸元就可以了；而對文化程度高、理解力強的觀測員，則可以研究其理論及運算公式。這樣，大家都感覺接受得了。

劉泰來教官，身體魁梧，棗紅色的圓肥臉，操天津口音，每周按計劃給干部講課。他嗓音洪亮，咬字清晰，嘴講手比，栩栩如生，使大家感到形象、逼真、易記住。

華野特縱各炮團經過短期的緊張訓練后，立即投入到戰斗中。

華野大炮揚威淮海戰役

華野特縱組建后，陳銳霆指揮特縱各炮團在解放戰爭中屢建奇功。1947年4月，在攻打泰安的戰斗中，面對國民黨軍整編第72師（師長楊文瑔）的頑強防守，我軍三個縱隊連續打了幾天攻堅戰，也沒有攻下泰安城外的制高點嵩里山，陳銳霆指揮特種兵縱隊新組建的榴彈炮團猛轟嵩里山后，迅速改變了狀況，我軍奪下嵩里山，為全殲泰安城守敵立下大功。1947年5月，在孟良崮戰役中，炮兵繼續發揮巨大的作用，為殲滅國民黨軍整編第74師（師長張靈甫）立下了戰功。隨后，特縱協同華東野戰軍其他縱隊參加了南麻、臨朐、沙土集等戰役，然后轉戰豫東，在開封戰役中炮兵連續摧毀敵防御工事，掩護步兵進攻，發揮了巨大威力。1948年8月，陳銳霆因為戰功卓著在西柏坡受到毛澤東、周恩來的親切接見。9月中下旬，陳銳霆指揮華野特縱10個炮兵團500余門火炮參加濟南戰役，開創了我軍“利用強大炮火輔以爆破、奪取敵堅固設防和重兵據守的大城市”的先例，受到中共中央致電褒獎。

1948年11月6日，華東和中原兩大野戰軍主力發動了震驚中外的淮海戰役，陳銳霆率領華野炮兵參戰。11月16日，陳銳霆將參加圍殲國民黨黃百韜兵團的華野炮兵編為3個炮兵群。17日，我軍向碾莊之敵發起總攻，由于準備工作不足，攻擊暫時受挫。特縱首長重新調整炮兵部署：將九二步兵炮以上火炮全部集中使用，以步炮、迫擊炮和部分山炮行抵近射擊，由步兵突擊團直接指揮，其大口徑、遠射程火炮由特縱前指統一指揮使用。這樣在19日我軍再次發起攻擊時，炮兵以準確猛烈的炮火，摧毀了敵人的火力點，壓制了敵人的炮兵和坦克。炮兵一發發炮彈準確地從黃百韜設在碾莊一家酒坊里的司令部的屋頂上鉆進去，黃百韜被震耳欲聾的炮彈爆炸聲嚇得丟魂喪膽，率殘部逃到尤家湖等村繼續負隅頑抗。激戰到22日，黃百韜兵團全部被殲滅。在碾莊指揮部里未被炮彈炸死的黃百韜，掙扎幾天后，終未逃脫斃命的厄運。

11月25日，中原野戰軍將國民黨黃維兵團合圍在以雙堆集為核心的地域內，急需重武器支援。黨中央對此事非常重視。毛澤東主席于11月30日電令淮海戰役總前委和華東野戰軍前委：“（華野）炮縱應全部開去打黃維，以厚火力。”12月14日上午，我中原野戰軍、華東野戰軍各縱隊直逼雙堆集黃維兵團部，向其核心集團發起攻擊。總攻發起時，我軍集中大、小炮數百門向敵人核心工事猛烈轟擊，打得敵人暈頭轉向。頓時，敵軍陣地燃起一片片熊熊烈火，步兵迅速插入敵人心臟陣地，激戰至15日午夜，黃維兵團全部被殲滅，黃維也被我軍活捉。

中野4縱司令員陳賡親臨戰場指揮作戰，目睹了華野炮兵支援中野步兵與敵人一次次激戰的情景，十分感動，連聲稱贊：炮兵打得好，打得好！并親自給華野特縱炮3團請記集體大功一次。

1949年1月6日起，我軍向國民黨軍杜聿明集團殘部發起總攻。下午3時半，我前線炮兵向敵軍陣地猛烈轟擊，摧毀了敵前沿地面工事和制高點的火力層，隨即向敵縱深延伸射擊，步兵各主攻突擊隊像猛虎般沖入敵陣，步兵在炮兵掩護下，逐個攻占包圍圈內散落的各個據點。此時，華野特縱炮1團支援華野1縱步兵攻擊夏莊之敵，步兵僅以5人傷亡的代價就殲滅了敵人。

1月9日至10日晨，華野特縱炮兵在特縱前指的統一指揮下，參加了封鎖陳官莊、機場和壓制青龍集至陳樓之間敵炮兵陣地的戰斗，激戰一晝夜，炮彈像雨點般在敵陣地上不停地爆炸。10日上午10時，我軍攻克了陳官莊和青龍集，部分殘敵逃到劉集，下午被我軍全部殲滅。杜聿明被我軍4縱野戰醫院人員俘虜，兵團司令邱清泉被擊斃。至此，淮海戰役勝利結束。

在這次戰役中，陳銳霆帶領的華野炮兵無論是在華東野戰軍編制內作戰，還是配合中原野戰軍作戰，都成為強大的戰場殺傷力量，極大地震懾了敵人，對加速戰役進程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久井一夫、劉泰來和佘哲生等教官也都隨各炮團參加了這一戰役，在戰斗中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優秀炮手，為保證發揮炮兵的作用作出了最大努力。此后，陳銳霆率部又參加了渡江戰役，直至徹底打敗了國民黨反動派，成立了新中國。

1955年，陳銳霆被授予少將軍銜。回首往昔，他曾經激動地說：“我軍能有今天的勝利，當年的那些俘虜教官們功不可沒，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