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元區國家經常賬戶緣何失衡？

歐元區作為一個整體，自成立以來其經常賬戶大致平衡，經常賬戶占GDP比重大部分年份均在1%以下。但在歐元區內部，卻存在巨大的經常賬戶失衡，德國和奧地利等國存在顯著的經常賬戶順差，而希臘、愛爾蘭、西班牙等國則是明顯的經常賬戶逆差（圖1）。歐債危機爆發前，對歐元區內部失衡問題的討論并不多，但危機爆發后，歐元區內部失衡問題被廣泛關注。

經常賬戶余額是反映經濟危機發展非常有效的領先指標，經常賬戶赤字意味著要從國外融資才能滿足本國投資和消費需求。如果國外債權人停止貸款并要求償還到期債務，該國就會陷入嚴重的融資困難。在貨幣一體化情況下，希臘等國不斷向發債主體或向其他政府、機構借款，導致財政赤字和公共債務占GDP比重不斷攀升，并最終引發歐債危機。

經常賬戶失衡概況

從出口來看，希臘、葡萄牙和西班牙三國的出口在歐元區（本文所討論的歐元區為最初加入歐元區的12個國家，不包括最近幾年加入歐元區的斯洛文尼亞、塞浦路斯、馬耳他、斯洛伐克和愛沙尼亞五國）的合計比重從1999年的11.25%降為2007年的10.39%，希臘、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和愛爾蘭五國的出口比重從1999年的28.9%下降為2007年的26.82%（圖2）。而法國和德國的出口比重卻在穩步增加，2007年時合計達到45.79%。從進口來看，希臘、葡萄牙和西班牙三國進口在歐元區的比重穩步增加，希臘、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和愛爾蘭五國的進口比重雖然波動較大，但整體依然呈上升趨勢。

歐元區部分國家（如希臘、西班牙和葡萄牙）在歐元區的出口比重不斷下降，進口比重不斷上升，而部分國家（如德國）在歐元區的出口比重不斷增加，進口比重下降，引發歐元區國家國際收支不平衡加劇。從整個歐元區來看，1999～2008年，除2000年和2008年經常賬戶存在較小逆差外，其他年份均為順差。但愛爾蘭和意大利兩國大部分年份的經常賬戶均為逆差，希臘、葡萄牙和西班牙三國的歷年經常賬戶均為逆差。希臘和葡萄牙在1999～2008年，歷年逆差均遠超經常賬戶余額占GDP比重5%警戒線水平，且希臘10年中有3年該比率超過10%，葡萄牙有6年該比率超過10%。而法國、德國、奧地利等競爭力較強的國家，經常賬戶大部分年份處于盈余狀態。加入歐元區后，希臘等國的經常賬戶逆差不斷增加，而德國、奧地利等國的經常賬戶順差也在不斷擴大，造成歐元區國家經常賬戶不平衡進一步加劇。

經常賬戶失衡原因

技術效率下降與單位勞動力成本上升。技術效率反映了對資源有效利用的能力，體現的是生產部門在既定投入水平下的最大產出能力，或在給定產出水平下的最小投入能力。從投入角度來看，技術效率可以衡量投入要素是否存在冗余。1999～2011年，比利時、法國和德國等國家的技術效率相對較高，但希臘、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技術效率較低，在較早加入歐元區的12個國家中分別排名第10位、第11位和第12位，分別存在9.9%、19.7%和29.7%的要素投入冗余。技術效率可以進一步分解為純技術效率和規模效率兩部分，純技術效率可以用來衡量技術效率中有多少是由技術無效率造成的，規模效率可用來衡量生產是否處于最優生產規模。根據測算結果，希臘、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純技術效率仍非常低，且并不處于規模相對最優的狀態，但比利時、法國、德國等國家卻正好相反，無論是純技術效率還是規模效率均較高。

在產出一定的情況下，技術效率低的國家成本投入更大，造成單位勞動力成本上升。希臘等國的單位勞動力成本大于德法等國，希臘是歐元區國家中單位勞動力成本最高的國家。單位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引起生產者價格指數的迅速攀升。雖然歐元區各國生產者價格指數均存在不同程度的上升，但希臘、西班牙、意大利與德國、法國相比，生產者價格指數上漲更快。由于生產價格上漲，造成出口價格也進一步上漲，直接影響希臘等國的出口。

巨額財政赤字與儲蓄率下降。加入歐元區后，希臘、意大利和葡萄牙等國財政赤字占GDP比重呈整體上升趨勢。1999～2011年，希臘歷年的財政赤字占GDP比重均遠遠超出歐盟《穩定與增長公約》規定的3%的上限，意大利有9年、葡萄牙有10年該比重均大于3%。另外，自2003年以來，希臘等國家的儲蓄率大幅下降，尤其是希臘2003年時儲蓄率為17.91%，但隨后幾年儲蓄率持續下降，2011年僅為4.79%，在整個歐元區排名倒數第一。愛爾蘭的儲蓄率從2003年的23.27%下降到2011年的10.6%，下降速度亦十分明顯（圖3）。

財政赤字攀升和儲蓄率下降的原因主要在于：一是歐元區國家貨幣一體化之后，經濟發展不平衡加劇，經濟發展水平低的國家財政擴張沖動增強。在歐元區成立后，德法等核心國家利用原有資金和技術優勢，享受地區整合和單一貨幣區帶來的好處，而在希臘、葡萄牙等外圍國家則形成了比較劣勢帶。德法等國經濟較為發達，2009年德國和法國人均GDP分別為40393美元和42019美元，而希臘和葡萄牙等外圍國家經濟較為落后，人均GDP僅為29328美元和22084美元。希臘等經濟發展水平低的國家為追趕經濟發展水平高國家，傾向采取擴張財政政策以刺激經濟，導致財政赤字攀升。二是高福利制度。二戰后，歐洲國家普遍建立起了以高福利為特征的社會保障制度，以維持社會公平公正。隨著歐洲一體化的推進，這種高福利制度也很快覆蓋了經濟水平相對落后的希臘、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等國，其中，希臘最為典型。在歐盟中，希臘、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等國作為“南方國家”，經濟發展水平在歐元區處于較低水平。這些國家雖然沒有在經濟發展水平上趕超其他國家，卻在歐盟成員國福利政策的帶動下，逐步建立起了“從搖籃到墳墓”的高福利社會保障制度。三是人口老齡化。二戰后，歐洲人口結構變化劇烈，“嬰兒潮”人口在二十世紀末進入退休年齡，隨著生育率的下降和預期壽命的延長，人口老齡化問題加重。人口老齡化一方面增加了福利支出，另一方面使消費結構和儲蓄發生顯著變化，整個社會消費傾向增加，儲蓄傾向降低，從而造成儲蓄率下降。

隨著巨額財政赤字攀升和儲蓄率的不斷下降，希臘等國家的儲蓄與投資缺口不斷增大，希臘儲蓄與投資缺口占GDP比重從1999年的5.3%上升到2008年的14.69%，西班牙從1999年的2.93%上升到2008年的9.6%。隨著這些國家儲蓄與投資缺口的不斷上升，經常賬戶逆差不斷加劇。

單一國家貨幣政策失效。在浮動匯率制下，歐元區國家間的競爭力差異和經常賬戶不平衡原可通過名義匯率調整來改變。然而歐元啟動后，歐洲經濟一體化進入新的階段，歐元區開始實行統一的貨幣政策。歐元區貨幣政策由總部位于德國法蘭克福的歐洲央行制定，歐洲央行的制度設計源自1992年制定的《馬斯特里赫特條約》，這份條約賦予歐洲央行極大的獨立性，各國政府不得干預其事務。歐元區以共同條約的形式規定了貨幣投放的方法和標準，共同條約包含三個指標：通貨膨脹、就業率和經濟增長率。如果這三個指標都在預先設定的范圍內，就可以向市場投放貨幣，以提供流動性。如果通脹率高于預先設定范圍，則實行緊縮政策；如果經濟增長率低于預先設定范圍，則實行擴張政策，增加貨幣投放量。但在這三個指標中，通貨膨脹率是歐洲央行最關注的，其貨幣政策戰略是“中期通貨膨脹率低于（接近）2%”。

貨幣政策掌握在超國家的歐洲中央銀行手中，統一的貨幣政策是各成員國利益博弈的結果，無法滿足某個成員國的具體要求，單個國家無法通過貨幣貶值增加國際競爭力，貨幣政策無法發揮應有作用。隨著希臘等國家競爭力的下降，對本國產品（貿易品）的需求下降，造成本國技術創新能力進一步下滑。相反，由于對德法等國的需求旺盛，德法等國際競爭力強國的產品技術創新會加速，將進一步拉大不同國家間的國際競爭力差距。由此將造成一種“貨幣一體化下競爭力差異化”的惡性循環。在這一循環過程中，經常賬戶失衡將越來越嚴重。

（作者單位：中央財經大學 北京農商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