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鳥鳴·我在呼喊

聽鳥鳴

凌晨的第一陣鳥鳴，是一只鳥的獨唱團。她的鳴叫是一個頻率，但卻是語調不同的長句子，仁慈、悲憫、優美，有啟示意義。

這么多年，我還是第一次在凌晨這樣專心致志地聽鳥鳴。我以前聽鳥鳴，入耳不入心，偶爾會贊嘆鳥鳴的動聽，但并不思考，而這次我著迷的是鳥鳴為什么動聽？

這好比我愛上詩之后，一直想弄清楚的是，詩到底是什么、詩為什么美一樣。

我想，我尚可以對詩是什么或何為好詩說出一二或者三四來，但是我絕望地知道有些美的奧妙我永遠都不知曉，比如這窗外的鳥聲。

——有時候，它迅如一聲輕嘆；

——有時候，它重如一陣長息；

——更多時候，它婉轉悠揚……

節奏、韻律、語調、力量……像波浪一樣相似，自成體系與景觀，卻絕非自我重復！縱使人類掌握了萬種口技或模仿術，我們還是學不來它的豐富多姿，不知道它豐富多姿的奧妙！

或許只有美麗的嗓子知道她美麗的奧秘，或許美麗本身并不自知！

這又如同詩！

終于有附和聲了，小小的、輕輕的。有時像游絲一般時隱時現、若有若無；有時則如斷線的珍珠在落地前的空中彈跳與碰撞……游絲不斷出現，珍珠不斷斷線……復雜多變，但仍是低音部的和聲。它的出現似乎只是烘托和彰顯高音的主唱。如果高音停頓，低音部的聲音就像高音低下來的余音，或者就是低音的練習與試唱！與高音相比，這低音只是游絲一般出現又游絲一般消隱，而高音激情不退地唱著！終于，有一天，她歌唱的旋律連最耳背的也聽得入迷了。

這便是激情與生命力！

這或許就是詩人的激情與生命力！這或許就是詩歌的激情與生命力！

我在呼喊

我在呼喊。我每天都在呼喊。我每時每刻都在呼喊。

我呼喊窗外的樹枝動一動，不管有風沒風；我呼喊天外的云彩移一移，不管有雨沒雨；我呼喊門楣展一展眉毛，木樁搖一搖頭；我呼喊雷，我呼喊電，我呼喊電閃雷鳴；我呼喊風我呼喊雪，我呼喊風雪交加……

我呼喊你從陰影中走到陽光下，我呼喊你從孤獨的燈光下走入朦朧的月光下，我呼喊你和仇人握手，我呼喊你和愛人擁抱；我呼喊你孤獨的人世，充實地活過……

我呼喊！

而我不是上帝，沒有超人的能力！

我只能呼喊我自己，呼喊對這個世界的感受與愛憐，悲憫與疼痛！

我只能呼喊白紙，吸收身體和靈魂的痛，并把這些痛轉化為無盡的愛……并企望這無盡的愛能傳達給他人！

這是我寫作的奢望！

然而，我是這么痛！這么多的痛如何轉化為愛？如何傳達給他人？

我是這么孤獨！在孤獨里寫成的詩句也是這么孤獨——《孤獨啊》——

滿懷前生今世的愛，卻沒有一個受愛者，/或者說，沒有一個與之匹配的愛人。//寫有

萬千情書，卻沒有一個收信者，/或者說，沒有第一個或最后一個讀它的人。//而愛與寫作卻永無終止……

這是我在某個孤獨的時刻寫下的所有時刻的孤獨！

孤獨驅使我寫作，寫作卻使我陷入更深的孤獨。寫作其實是一個陷阱。寫作者知道，卻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寫作者以為孤獨的陷阱可以發掘出令人欣喜的寶藏。這寶藏可以令人趕走孤獨，贏得幸福與愛！

事實上，我們發掘出寶藏來了，而且這寶藏可以暫時抵御一會兒孤獨，贏得一丁點兒愛、喜悅與榮耀！

因為我們寫出的文字就是寶藏。它的光撫摸著我們的雙眼。

這撫摸是多么真實而又虛幻啊！我呼喊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