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小說《九十九度中》是林徽因小說中最負盛名的一篇。小說運用極具現代風格的寫作手法,描寫了華氏九十九度高溫的一天中北平城內各階層人民生活的片段。文章通過對小說中現代創作手法的分析,洞察故事背后作者不為人了解的另一面,以期為讀者理解小說、理解作者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關鍵詞: 《九十九度中》 人生橫斷面 蒙太奇 意識流 林徽因
引言
小說《九十九度中》是林徽因女士小說創作中最負盛名的一篇,于1934年發表于《學文》的創刊號上。小說截取了華氏九十九度高溫的一天中北平城內各階層生活的一個橫斷面,描寫了新舊社會交替的特定歷史時期中的百態人生。被認為是最富有現代性的一篇小說。小說中,作者通過運用“人生橫斷面”的對照手法、電影蒙太奇的表現手法和意識流式的描寫,理智冷靜地將生活的眾生相攤于陽光之下,同時也反映出作者對于底層人民的關注和同情。本文將從以上幾種寫作手法的運用上對《九十九度中》進行分析,以求為讀者品讀小說、理解作者提供一種新思路。
一、人生橫斷面的對照手法
作為京派小說的范本,李健吾曾這樣評價《九十九度中》:“只有這一篇,最富有現代性;惟其這里包含著一種獨特的看法,把人生看作一根合抱不來的木料,《九十九度中》正是一個人生的橫斷面。”[1]小說在張府壽宴的情節中,穿插描寫了在華氏九十九度高溫的一天之中,有人在歡樂,有人在失戀,有人在慶壽,有人在成親,有人在死亡。他們愚昧、無知、麻木,在世風日下的都市生活中迷失自己,把握不住自己的命運。作者通過對普通人城市生活的描繪,展示了現代人生活的錯厄和怪誕。一天之內,隨著場景的轉換,各色人物悉數登場:
飯店的挑夫肩上各挑著有“美豐樓”字號的大圓簍,走在一條被太陽曬得滾燙的馬路上;張宅里,為慶祝老太太的七十大壽,“簇新的喜棚支出瓦檐丈余尺高,兩旁紅喜字玻璃方窗由胡同的東頭都可以看得很清楚”[2],仆役們忙里忙外,張羅著喜宴;喜燕堂內,屈從父母之命的新娘阿淑正在機械地舉行著婚禮,“一鞠躬,一鞠躬地和幸福作別”[2];機關職員老盧、老孟和摩登少年逸九在點心鋪里邊聊邊吃,同時還專注著眼前兩個情人模樣的男女;打著油紙傘的劉太太,端坐在洋車上去參加張府的壽宴,要車夫猛沖猛闖以顯威風,因為她的“老爺”是局長;得到賞錢的挑夫因為渴得難受,買了冰涼的酸梅湯,回去后中暑發病,因得不到救治而數小時斃命;高級西醫丁大夫置中暑窮車夫的生命于不顧,依然喝酒打牌;盧二爺的車夫楊三因為十四吊錢的債務與欠他錢的王康扭打在一起,被巡警彈壓后雙雙入獄……
所有人都在這個炎炎夏日里忙著自己的事情,貌似人物、事件的簡單羅列,實則對生活橫斷面的真實截取。通過對生活橫斷面的描寫,作者在這篇不足1.5萬字的小說中,將7個部分,大約15個情節的片段連接在一起,將社會各個階層的蕓蕓眾生相鮮活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從中,不僅可以看出作者鮮明的是非觀和道德感及對城市底層人民的同情之心,而且可以顯示作者積極的入世精神和人生態度。通過截取生活的橫斷面進行對比,使各個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橫斷面的對照手法是《九十九度中》現代性最突出的表現。
二、電影蒙太奇手法的運用
在電影制作中,蒙太奇是指將攝像機拍攝下來的鏡頭,按照生活邏輯、推理順序、作者的觀點傾向及美學原則連接起來的手段。雖然小說不同于電影,但在《九十九度中》這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將電影的手法大膽地運用到小說創作中。整篇小說的敘事角度轉換得極為自然流暢。作者從不同的視角對同一個事件進行多重描述,呈現出整個事件的各個側面,就像攝像機變換角度,以便全方位地展現某一事物一樣,為我們描繪出一幅立體的、多重性的畫面。
小說開頭寫到挑夫在炎熱的夏天吃力地趕路,只用簡短的幾句一帶而過。作者將更多的筆墨用在他如何發病死去的描述上。而有關他索要酒錢和他發病的原因則是在描述另一事件時點到即止。雖然對同一人物形象的描寫并不集中,但作品中這種鏡頭似的場景轉換,同樣使人物形象飽滿充實。在整個作品中,這種敘事方式幾乎貫穿始終,片斷之間的轉換沒有任何過渡,整個故事就像一幅幅生動畫面的連續展現,場景和人生片斷的相互對照和切換自然流暢,絲毫沒有突兀的感覺。蒙太奇的表現手法使整個小說的環境、氣氛和人物全部有機聯系在一起。
三、意識流的運用
“意識流”一詞來源于心理學。美國機能主義心理學家詹姆斯創造出意識流(stream of consicousness)這個詞,用來表示意識的流動特性。1918年梅·辛克萊評論英國陶羅賽·瑞恰生的小說《旅程》時引入文學界。林徽因早年曾游學倫敦,自然受到西方文學創作的影響。在她的作品中呈現出中西合璧的完美寫作技巧。
小說《九十九度中》,作者在對阿淑在喜燕堂的婚禮的描寫中,大膽運用了意識流的手法。阿淑因喜燕堂外車夫楊三和王康的吵鬧而使其意識脫離婚禮的現實氛圍,流向她不幸婚姻前的種種。“昨晚上她哭,她媽也哭……她焦心的不是在公婆妯娌間的委曲求全。這幾年對婚姻問題誰都討論得熱鬧,她就不懂那些討論的道理遇到實際怎么就不發生關系。她這結婚的實際,并沒有因為她多留心報紙上,新文學上所討論的婚姻問題,家庭問題,戀愛問題而減少了問題……理論和實際似乎永不發生關系;理論說婚姻得怎樣又怎樣,今天的阿淑都不記得那么多了。實際呢,只要她點一次頭,讓一個陌生的,異姓的,異性的人坐在家里,乃至于她身邊,吃一頓飯的手續,父親和母親這兩三年——竟許已是五六年——來的難題便突然地,在他們是覺得極文明地解決了”[2]。作者在這里給我們展現的不是婚禮的場景,而是新娘阿淑的心理過程和潛意識活動。小說在描寫逸九時,也用了大量筆墨展現人物的內心活動,都是意識流手法的運用。
四、《九十九度中》的意義
《九十九度中》實際向我們呈現了四個獨立而又相互關聯的故事:兩喜兩悲。兩件喜事是張老太太的壽宴和阿淑的婚禮。這兩個女性的形象代表了當時女性的生存狀況,是中國女性命運的縮影,同時也揭示出“五四”運動以來革新思潮和女性解放的實際狀況。不難看出,喜慶的場面掩飾不了靈魂的寂寞與精神的悲哀。兩個悲劇性事件是楊三與王康的毆斗與挑夫的猝死,他們的人生歷程突出了城市底層人民卑微的欲求,卑微的滿足和卑微的死亡[4]。四個故事交織在一起使上層人物的奢靡浮華與下層人物的困窘難堪形成鮮明的對照,形象地展示了貧富懸殊和階級對立的現實。
五、另一個林徽因
林徽因作為中國現代建筑學的先驅,在建筑學界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她參加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的設計和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計。而在小說《九十九度中》中,我們又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林徽因。
由于獨特的家庭背景和個人經歷,從出生到成長,林徽因一直生活在一個相對狹小而又封閉的社會圈子里。她曾說過她是一個生活在“窗子”里的人。外部生活空間的狹小反而讓她的內心更加細膩和敏感。作為一個現代知識分子,她耳聞目睹了城市下層人民的貧困生活時,深深被這些樸實的勞動者所打動。在小說《九十九度中》中,林徽因以自己最真實的情感表達了對那個時代“窗子”外面的人的關注和同情。在她的筆下,我們看到了一個時代的側面:有錢有勢的人家為祝壽興師動眾,揮金如土;貧窮位卑的挑夫中暑身亡竟無錢買口棺材;老爺太太們坐在人力車上橫沖直撞,浮想聯翩;車夫們在滾燙的馬路上汗流浹背,疲于奔命……寒暑表中的水銀一直過到九十九度的黑線上,人生的熱鬧已過了極點,世態的不公也到達了極點。林徽因向我們展示的不僅僅是世態的炎涼,更是自己性情的真實流露。
結語
在小說《九十九度中》中,林徽因運用多種現代派的表現手法以其獨具一格的表現形式,以小見大,向我們講述了華氏九十九度高溫的一天中北平城內一組各個階層日常生活的鏡頭。作者用她犀利的筆鋒,以一個知識分子的道德良知如實地描述了自己看到的社會不公現象,表達了對弱者的關注和同情。透過她的小說,我們看到了林徽因“作為知識女性和學者的睿智,以及對時代和社會生存狀況理性的思考,使小說自然流露出一定的社會批評性和思想傾向性”。[3]
參考文獻:
[1]李健吾.九十九度中——林徽因女士作[A].劉小沁.窗子內外憶徽因[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
[2]林徽因.九十九度中[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0.
[3]龔慧楓.從詩歌小說試論林徽因作品的文化內涵[J].太原城市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8(10):174-175.
[4]王志萍.林徽因《九十九度中》的結構及意義[J].海南師范學院學報,2003(1):61-63.
[5]余紅梅.林徽因小說《九十九度中》的現代性論析[J].皖西學院學報,2005(1):96-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