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意在探討《琵琶記》中封建倫理關系的矛盾與消解,并由此形成對作品意義的深入探究,主要分為三部分。首先討論封建倫理關系的發展概況,其次探究矛盾與消解在作品中的體現,主要包括“孝”的內在矛盾,封建家庭中的女性矛盾,忠孝的矛盾及禮教與人性的矛盾,最后形成對作品意義的現代思考,主要從封建文化的角度分析矛盾存在的合理性,以及作品中矛盾與消解的統一。
關鍵詞: 《琵琶記》 封建倫理關系 矛盾 消解
元代南戲《琵琶記》在戲曲史上具有“劃時代”①的意義,在于其藝術上的全面成熟,而高則誠對元代社會的深切體驗,更使得這部作品具有極為深刻的現實意義。明嘉靖《寧波府志·流寓·高明傳》載:“……太祖御極,聞其名,召之,以疾辭。使者以《琵琶記》上,上覽畢,曰:‘五經、四書在民間,譬之五谷不可無;此記乃珍饈之屬,俎豆間亦不可少也’。”②由此足見《琵琶記》在明代的影響,雖然明代人多對元本有改動,某種程度上對其原意有所扭曲,全然將歌頌孝道倫理作為琵琶記的主旨,宣揚封建禮教,以求迎合當時的社會現實,但是考之元本,封建倫理似乎仍是《琵琶記》中不可忽略的一個重要因素,本文著重以此為基點,探求《琵琶記》中封建倫理關系的矛盾及其消解。
一、 封建社會倫理關系的概況
封建倫理內部紛繁的各項準則,以鞏固封建統治為內核,形成了一個錯綜交織的網狀結構,其間確是有矛盾因素存在的,這種矛盾自南宋以后就尤為明顯?!澳纤我院蟮娜V之說,要求臣必須絕對服從君,子必須絕對服從父,妻必須絕對服從夫。這也就是否認了臣、子、妻的獨立人格,也就是要求除最高統治者以外,一切人都應甘受奴役”③,《琵琶記》正是脫胎于這樣的社會背景。從作品所表現的人物形象、情節邏輯中,我們看到其中對于封建倫理關系內在矛盾因素的有力展現。但是,這種矛盾的存在與消解卻始終無法改變作品本身所蘊含的悲劇意味,這正是《琵琶記》思想內蘊深刻的體現。
二、矛盾與消解在作品中的體現
(一)人與家庭的關系
1.父子:“孝”這一元素的內在矛盾
對于“小節”與“大孝”的問題,蔡伯喈所認為的“孝”是侍奉雙親,省昏定省的古之“孝”,這更多地符合先秦儒家所崇尚的“孝”觀念?!墩撜Z·為政》篇說:“今之孝者,是謂能養?!倍诓滩@里,除卻奉養的要義之外,更多地體現為一種人生追求,與其不愿為官的主觀意愿是相契合的。但是在蔡公看來,這種孝僅是小節,入仕為官、立身行道才是大孝,顯而易見,這是一套封建道德的理論。離家做官,所行之道,無不合于維護統治階級的目標,在封建道德體系內部,奉養之小節必然當是服從于行道之大孝的,從統治階級的角度有其內在的合理性。然而事實上,從宏觀看,對于普通家庭關系中的父子而言,父子二者,身處“孝”之兩端,父親要求兒子做官揚名的愿望與兒子奉養雙親的目標是相矛盾的,這是由“孝”內部存在的矛盾因素所致。蔡伯喈是孝子,他渴望終養父母的意愿是依傳統的孝道倫常而行的,“孝”作為封建道德規范的觀念之一,是從人倫角度對人的行為起道德上的約束作用,然而最終卻要服從于“父為子綱”。盡管劇本最末蔡伯喈得以廬墓守孝,并獲皇帝卜詔旌表蔡氏一門,似使小節、大孝皆得以保全,但對“孝”的內在矛盾卻僅是一種形式上的消解,子欲養而親不在,圓滿背后卻止不住滿紙的悲涼。
2.婆媳:封建家庭中的女性矛盾
男性主流話語背景下的家庭關系本來就是男尊女卑,而女性地位低下的事實使得整體上女性群體有著共同的命運,這是封建禮教之下女性之間天然的共性,而與此同時,正是在這種禮教綱常的內部,女性之間的關系出現了“異化”,形成了復雜緊張的婆媳關系。比如蔡婆對趙五娘吃糠的誤解,懷疑她背著公婆偷吃好食一出的一番說辭。相比蔡公“休錯埋冤了人”的勸解,蔡婆的言語尤顯婆媳關系的緊張。在猜忌誤解之中,趙五娘無從申訴,“便埋冤殺了,也不敢分說。苦!”(第二十出)這是中國傳統社會普遍女性的共同遭際,然而當處于同一家庭體系中,本應有著天然共性的女性卻形成了排斥異化的局面,排斥的中心在于一個與她們生活緊密相關的男性,由此展現了矛盾與沖突。
(二)人與社會的關系:忠孝的矛盾
忠與孝是組成封建倫理綱常的兩個重要的因素,也是社會成員超出普通家庭之外而涉及在社會中的位置。《琵琶記》中,忠與孝的矛盾主要體現在蔡伯喈的身上,忠孝二者的封建背景賦予了它們復雜的意義。忠孝的矛盾正是倫理綱常自身的內在沖突,長期存在卻難以調和。作為倫理觀念的“孝”,本是建立在家庭血緣之上的,一旦與世俗社會的功利教化沾染,本體性的“孝”就在現實之中被曲解,服從于皇權的絕對權威,正如皇帝以“王事多艱”、“眷茲警動之風,未遂雍熙之化”、“孝道雖大,終于事君”之由對蔡伯喈辭官之舉進行駁斥,以盡忠之名約束蔡伯喈行孝之念?!斑@種孝也就是忠的變相……統治階級所提倡的孝,不論大小,實質上都是為忠服務的,用來鞏固他們的統治”④,孝更多地成了“‘忠’的附屬品”⑤。
(三)宏觀矛盾:禮教與人性的矛盾
一切倫常所約束的是社會成員,“人”在封建倫理綱常體系中應當是處于中心地位的,但是在“人”在很大程度上成為封建禮教的附屬,人性受到封建理性的壓抑,“人”的因素無條件地服從于無情殘酷的禮教,禮教對血緣親情的牽絆也貫穿作品的始終。為了實現所謂的“大孝”,蔡伯喈不得不犧牲父子間天然的親情,新婚夫妻適才兩月便要硬生別離;為事君,就定將守孝之愿悉數斬斷,從中展現的是冷酷森嚴的禮教對于人性的扭曲與戕害,因而其中不乏禮教與人性的矛盾。
三、作品意義的現代思考
通過對作品中封建倫理關系的矛盾的分析,對種種矛盾的展現與消解的揣摩,我們更能體會到作品所具有的悲劇意義。然而,我們必須明確一點,作品最后所體現的悲劇意味,正是人物性格、環境等種種因素相作用之后所產生的必然結果,這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之下顯得無可厚非。
此外,作品中的種種矛盾因素及其各自的消解,正是統一于特定的價值體系內部的,在封建倫理綱常中,大孝與小節的矛盾、忠孝的矛盾、禮教與人性的矛盾都是封建禮教自身難以消除的內在矛盾,然而,在《琵琶記》中,這些矛盾卻以某種方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消解”,正是這種藝術化的“消解”與本體性的“矛盾”才使得作品的思想意義得到了升華。因此,只有通過對封建倫理綱常內在矛盾的理性思考,對作品中矛盾與消解的深入探究,才能夠對作品的意義形成多維度的認知。
注釋:
①錢南揚.戲文概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141.
②侯百朋.琵琶記資料匯編.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9:39.
③張岱年.中國倫理思想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152.
④錢南揚.戲文概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146.
⑤徐蓓蓓.“全忠”未必忠,“全孝”不能孝——從《琵琶記》中蔡伯喈形象的塑造看作者文化心理結構與現實的沖突.徐州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7.VOL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