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中國的企業家大體可分為三種:民營企業老板、民營企業職業經理人、國有企業總經理,您提倡的企業家精神對他們都適用嗎?張維迎教授提出國有企業的“外部性”抑制了企業家精神的形成和發揮,您怎么看這個問題?
林左鳴:張維迎教授是我十分敬重的學者。我倒認為是企業就應該有“外部性”,按照 “容介態”理論,沒有外源信息就形不成事物的進化。所以“外部性”并不能說成是一種問題。實際上,國企的企業家還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僅靠薪酬收入,另一類是靠薪酬收入加股權激勵。我在書中提到了“企業家的七種精神特質”,即現代企業家應該具備進取、創新、契約、誠信、敬業、奉獻、民族等七種精神特質。無論是哪種所有制、那個類型的企業家,都應該符合七種企業家精神特質,否則就不能稱之為真正的企業家。至于在國有企業為主的經濟體中會抑制企業家精神的觀點,我并不認同。
首先,誠然這種經濟制度會導致一部分優秀的人才棄商從政,使一些國企優秀的企業家進入政府。但這是人才作為一種重要的生產要素,在市場經濟中自由流動而實現的資源優化配置,這也是像美國這樣典型的市場化國家所推崇的,美國的官員與企業家之間就存在“旋轉門”,美國前財長保爾森就是典型。當前,正是由于我國不同層級之間的人才能自由流動,才形成了一大批復合型的人才隊伍,肥沃了培養企業家精神的土壤,進一步激活了我國經濟發展的活力。恰恰相反,如果出現階層固化,人才不能自由流動,那才是國家、社會、民族之大不幸。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要大力提倡“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引導大家形成正確的職業觀、就業觀,擯棄“官本位”思想。
其次,張教授所講的“尋租”問題,即企業不發揮企業家作用,而靠政府或其它掌握資源者的不當支持來謀利的情況,這也跟企業所有制沒必然的聯系。事實上,這個問題國有企業存在,私有企業同樣也存在,甚至后者程度更高。因為民營企業的股東,特別是大股東、老板,大部分是自然人,或許是其逐利的欲望極強而社會責任和紀律約束相對較小,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往往會玩命跟你爭個高低。個別道德底線崩潰者甚至走上違法的道路,譬如國美的老板,他身上或許也不缺企業家精神的某些方面,但他還是官商勾結,企業的外部性也是十分明顯的。所以,以所有制來衡量企業家精神是否缺失,是沒有道理的。
再者,張教授所說的國有企業靠壟斷來盈利的問題,也不很正確。傳統經濟學認為,只有在完全競爭的情況下,市場才會達到最優配置,為了構建一個完美的理論模型,經濟學家們提出了諸多假設,其中一個是任何一家企業都不能對市場價格產生顯著影響。但在現實社會中,企業要獲取超額利潤,就必須通過差異化,形成局部或暫時的壟斷,來實現局部或暫時的定價能力。譬如,蘋果的iPhone手機,通過差異化,其定價就比競爭對手高。這幾乎是全球大型企業實現商業成功的通行做法,也是企業家精神最好的體現。當然,如前面所講,我國是一個有著集權型社會歷史的國家,有些國有企業由于歷史的原因,政府賦予了他們一些政策性的保護,但在改革開放的大背景下,這樣的企業越來越少。不過全球金融危機以后,我們可以明顯看到,西方國家政府也在動用政府的資源對自己的本土企業進行政策性保護。因此,把國有企業與企業家精神的存在或缺失聯系起來,邏輯上是不太成立的。
改革開放以后,我國出現了一批很出色的企業家,他們都具有不同層面的企業家精神,譬如馬云、馬化騰、張瑞敏、任正非、史玉柱、宗慶后、潘寧等,但我認為不能簡單以成敗論英雄,我們還應該記住那些在商戰中不幸退出的企業家和他們體現出來的精神。譬如,承包大王馬勝利、傻子瓜子年廣久、長虹集團倪潤峰等,現在這些人可能已經被淡忘掉了,但別忘了他們反映出的企業家精神。有些人曾經背過舊時代的“黑鍋”,但他們也是企業家,譬如大寨的郭鳳蓮,甚至陳永貴也有企業家精神,這是在特殊條件下體現出來的一種企業家精神,繼承了傳統晉商很多好的傳統。在今天,我們不僅要把聚光燈打在那些已經成功的企業家身上,還要關注和尊重那些在商戰中運氣不佳、敗走麥城的人,只要他不是違法亂紀,沒有道德底線崩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