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歷史學家亞當·米奇尼克說:“如果非要我在希特勒和斯大林之間選擇一個的話,我寧愿選擇黛德麗。”就是這么一個看似文不對題的回答,引發了我對一代佳人瑪琳·瑪德蓮娜·黛德麗的興趣。
在黛德麗還不滿6歲時,她的父親就故去了。不久,她的母親又和一名普魯士軍官結了婚。1918年,她考入了魏瑪音樂學院,學習小提琴,后來因為生病而中斷了學業。19歲時,她還只是一個在柏林夜總會里討人喜歡的歌女。
1923年的一天,21歲的黛德麗來到德國歌劇院,參加了一個朗誦會,被劇院導演馬格斯·安哈特相中,得到了她首次演出的機會。同年,她嫁給電影制片人魯迪·薩博,然后走上了銀幕。兩年以后,她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女兒。
1930年,是黛德麗事業起飛的開始。那一年,她在根據德國作家亨利希·曼的小說《垃圾教授》為藍本改編的電影《藍天使》中,飾演了羅拉一角,并演唱了該片的主題曲《我從頭到腳為愛而生》,而紅遍全球。隨后,她接到好萊塢著名導演約瑟夫·馮·斯坦伯格向她伸來的橄欖枝,前往美國派拉蒙電影公司,連續拍攝了六部電影。直到1935年,才結束了與斯坦伯格的合作。在此期間,她不斷地超越自我。漸漸地,她在好萊塢的聲望已可以和葛麗泰·嘉寶平分秋色了。
黛德麗離開德國時,希特勒還沒有上臺。德國后來發生的事情,都是由她的丈夫魯迪寫信告訴她的。魯迪告訴她說,德國現在的情況非常糟糕,再三請她不要考慮回國。
隔著大洋,黛德麗與魯迪的夫妻關系雖然已形同虛設,但感情還是割舍不斷,長達53年,直到魯迪1976年去世。
鑒于黛德麗聲譽日隆,1936年,納粹德國宣傳部長約瑟夫·戈培爾向她發出了回國的邀請,并保證除提供高薪之外,還給予她完全修改劇本與挑選合作伙伴的自由,但卻被她拒絕了。她曾告訴友人,她的祖國現在正被一個“大白癡”(指希特勒)掌握著,所以她不能回去。1938年,她接受了美國國籍,盡管當時她的母親還住在柏林。
黛德麗一直都在拒絕來自德國的名與利的誘惑,哪怕是她在好萊塢的事業處于下坡路的時候。黛德麗在法國有一處寓所,有段時間那里成了德國猶太人的流亡避難地。她曾收留過數以百計的德國猶太人,他們在她那里得到住處和食物,如果有可能的話,黛德麗還會介紹他們到美國工作。后來,她在美國的住所也發揮了同樣的作用。
黛德麗不愿稱自己是德國人,而愿意稱自己是任何一個被納粹占領的國家的人。她曾參加好萊塢勞軍團,足跡遍及非洲、意大利、英國、法國等地。她對自己“上尉”的軍銜感到不滿,認為自己應該是一名“將軍”。
有黛德麗在,士兵們就覺得今夜敵人不會來轟炸。她不光用英語唱歌,也用德語唱歌,在她唱歌的時候,戰壕兩邊的士兵都會豎起耳朵聽。
黛德麗最喜歡唱的一首歌是《花兒都到哪里去了》:“花兒都到哪里去了?它們都被年輕的女孩兒摘走了。年輕的女孩兒都到哪里去了?她們都給男人娶走了。男人們都到哪里去了?他們都當兵打仗去了。士兵們部到哪里去了?他們都被埋在墳墓里了。墳墓都到哪里去了?它們都被花兒覆蓋了。花兒都到哪里去了……”
有人評價說:黛德麗的做法“對世界有一個重要啟示,那就是不僅有希特勒和戈培爾的德國,還有被放逐者和反法西斯人士組成的德國”。
戰爭結束前,黛德麗隨最早進入德國的美軍部隊重新回到了德國,并尋找自己的母親。而她的母親已經在幾個月前過世了。
戰后,黛德麗來到以色列演出,這個新國家的建國者親自到特拉維夫港口迎接她,并對她說,在這里不準唱一首德語歌。
黛德麗說:“哦,我當然不能只唱一首德語歌,我要唱九首。”演出時,她問臺下的觀眾:“我能唱德語歌嗎?”全場掌聲雷動,人們紛紛掩面哭泣——其中許多猶太人與她一樣,都是漂泊多年的德國兒女。
上世紀50年代以后,黛德麗逐漸淡出了影壇,一心發展歌唱事業,并取得極高的成就。1960年,她再次回到德國。然而,和她在波蘭、法國、蘇聯、以色列所受的歡迎不同,這里除有喜歡她的觀眾外,還有不少敵視她的人和媒體,他們視她為“叛國者”,甚至對她進行了炸彈恐嚇。
晚年,黛德麗染上了酗酒的毛病,這嚴重損害了她的健康。1975年,她在澳大利亞的一次登臺演出中,不慎摔了一跤,股骨受傷,就此結束了她的舞臺生涯。三年以后,她又出演了一部名叫《漂亮的小白臉》的電影,在這部影片中,她從始至終都是坐在輪椅上的,這也是她最后一次現身。在拍攝完本片后,她就徹底離開了公眾的視線,決定在巴黎度過自己的余生。
數年以后,黛德麗又接受了麥克西米倫·謝爾的請求,在紀錄片《瑪蓮娜》中再次出現,但只有聲音,而沒有影像。本片后來還獲得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的提名。
1992年,黛德麗在巴黎去世,官方發布的她的死因是腎衰竭。但身為她秘書與女友的諾瑪波克卻有不同的說法,她認為她真正死因很可能是她在兩天內第二次中風后,服用了過量安眠藥。諾瑪波克曾在她過世的數周前頻繁造訪她的住所。根據她生前愿望,她被安葬在了柏林斯都本勞赫大街43-45號市立公墓。
張寧據《女士》崔衛平/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