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50歲后，走路總愛哈著腰

去年2月，崔永元年滿50歲了。在過完50歲生日后，他選擇離開了央視。一時間，外界對他有頗多猜測與傳言，然而已步入了“知天命”之年的他，對此顯得不屑一顧，對于自己將來要走的人生道路，談得更多的是責任和興趣。

1996年3月，央視推出一檔全新的談話節目——《實話實說》。在這個節目中，人們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主持人：他長相“有些困難”，說話也不那么字正腔圓，隨意得就如“鄰居家大媽的兒子”，但就是這個臉上總是帶點“壞笑”的男人，傾倒了無數觀眾。大家都親切地稱他“小崔”。

崔永元的出現，讓國人對電視節目主持人的形象有了新的認識。崔永元的確很平民，和他交流不會有任何的距離感，無論你向他提出怎樣的問題，哪怕是問得再沒水準，他也會非常認真地一一作答。

“您想喝點什么？”“都行，只要能睡著覺的。”崔永元的一句話，讓我想起了他的老毛病。如今，“小崔”都已經變成“老崔”了，但有一點始終沒變，他還是那樣的言語犀利、敢說真話。

近幾年，崔永元又主持了很多欄目，但大多數人并不知道這只是他工作的一小部分。他把大量精力，都投入到了“寂寞”的口述歷史的資料整理中。采訪中，他不止一次提到，自己在和時間賽跑，否則耽誤一天，歷史上就少了一個或幾個歷史見證人。

“小崔”做的這件事，要從2001年說起。那年他去日本NHK電視臺訪問，看到人家有一個口述歷史資料庫，據說里面關于中國的內容非常豐富。他試著讓管理員找一下張學良的資料。很快，工作人員就調出了一段張學良發表演講的“視頻”，整整30分鐘，時間是“九一八”事變后第三天，即1931年9月21日。張學良在演講中說：“委員長說，兩年之內，不把日本人趕出滿洲，就辭職。”這段視頻，給了他很大的刺激。

“我覺得中央電視臺的歷史素材就特別少，我開始希望臺里也能建一個，可能是我表述得不清楚，大家似乎不知道我想建什么。”于是，從2002年開始，崔永元就扎進了故紙堆里，從此就再也出不來了。他組建了一支記者團隊，記錄了電影、音樂、戰爭、外交、知青、民營企業六大類，共計4000多人的口述歷史，先后開辦了《電影傳奇》欄目，制作了《我的長征》、《我的祖國》、《我的抗戰》等一系列專題片。每每談起那些老兵，他都忍不住淚流滿面。

在北京懷柔區一個叫新新小鎮的地方，有一處不起眼但很幽靜的三層樓。里面藏有4000多位老人講述的共300萬分鐘的影像及文字資料，他們的平均年齡在80歲以上。這就是崔永元建立的“口述歷史影像資料庫”——電影傳奇館。該建筑是他的好朋友、地產大亨馮侖免費提供的。崔永元說，他曾試圖說服政府部門或其他有錢的機構來參與做這件事，但沒有結果。于是，從沒開口向別人要過一分錢的崔永元，厚著臉皮開始為這事找錢。

崔永元成立了一個公司，不花國家一分錢。他認為，拿節目去斂財是不高明的手段，他甚至拒絕了自己所在的央視為他正在進行的“口述歷史”系列紀錄片籌集資金。而且，對于那些要投錢給他的人，他也實話實說，一時給不了回報。“因為口述歷史的工作是收集資料，并不是為了播出。也許要等到100年以后，才會有人認識到這些資料的價值。”

去年2月27日，中國傳媒大學與崔永元合作成立了口述歷史研究中心及口述歷史博物館，并舉行了簽約儀式。中國傳媒大學將提供一座約8000平方米的獨立大樓，用于建立中國傳媒大學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和口述歷史博物館。

回想自己在央視的十幾年，崔永元如今最留戀的，還是他剛剛進入央視評論部做《實話實說》的那段時光。他也曾虛榮過，對著鏡子審視過自己。

崔永元說，《實話實說》的那個團隊，對他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我向毛主席保證，干上《實話實說》以后，我就沒怎么驕傲過。你看看我的那些同事，敬一丹是碩士，方宏進是經濟管理方面的專家，水均益說外語根本不用動腦子。所以，從‘萬金油’新聞系出來的我，真是一窮二白。”

對于外界說他在央視不合群的傳聞，崔永元說了這樣一段話：“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看我的，但我覺得他們都對我挺好的，我病的這幾年，領導對我也算很照顧了。從傳達室的阿姨，到給我剪頭發的小劉師傅，每個人都對我特別好。我在電視臺沒有什么敵人，這也是挺讓我自豪的事，雖然我這個人脾氣不好，但他們都習慣了。我總結自己最大的優點，可能是我從來沒為自己爭過什么，我不會找臺長說為什么十佳主持人沒有我，為什么這個獎章不給我，為什么工資不是我最多。”

“偶有幾莖白發，心情微近中年。做了過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抗戰時期，在美國工作的胡適曾用這句話來描述自己的狀況。幾十年后的今天，崔永元又用這句話來自勉。雖有酸楚之味，亦不乏激情之志。

崔永元說也可能是到了一定年齡，自己想的事情不一樣了，不再追求什么高出鏡率、在多高的階層顯擺，“喜怒哀樂見太多了，淡了”。

一直以來，良心是崔永元掛在嘴邊的詞，所以在兩會上，我們看到了他屢屢發炮，也因為此，有人說他有道德潔癖。崔永元笑著說：“我并沒什么‘道德潔癖’，我在傳媒業磨煉了這么多年，體會到傳媒可以改變一個人對世界的認知態度，它的責任太大了，它的良心太重要了。讓自己舒服的方式就是妥協，但我要的是‘寧死不屈’。”

所以，崔永元早晚會選擇離開。只不過這次他有了自己喜歡做的事。崔永元說：“雖然到了‘知天命’之年，應該可以享享福了，但我自己過得并不輕松。因為我不知道后面的路還有多長，我覺得現在就是我最難的時候。難在你現在看不慣的東西特別多，而你有能力改變的又特別少，甚至就沒有什么東西是你能改變的。”他還說：“現在，我總有種緊迫感，‘老了、老了’，這個念頭總在腦子里出現。我記得我二三十歲的時候，走路特別愛挺胸抬頭，現在卻是條件反射般地總是哈著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