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臨和他的“老坦克”

已故著名電影演員孫道臨是個老實人。

他的老實體現在他的“牢騷”上。社會公眾都知道孫道臨塑造過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銀幕形象，例如《永不消逝的電波》中的李俠、《早春二月》里的肖澗秋……而他也為許多外國電影配過音，其中，首屈一指的非《哈姆雷特》莫屬。可恰恰是后者給孫先生增添了些許煩惱。他曾在個人隨筆中寫道：有些新朋友和我初次見面，談起對我的印象，首先就稱贊我在英國影片《王子復仇記》（即《哈姆雷特》）中的配音，這使我在高興的同時，又感到有些黯然…我也曾拍了幾部觀眾們喜歡的電影。在創作中花費了甚大的氣力，為什么這些朋友卻偏偏先提到《王子復仇記》的配音呢？難道我投入了那么多心血的影片，還抵不上一部外國影片的配音嗎？

孫先生的這番小“牢騷”若在別人看來，簡直不值一提，甚至會覺得如此計較，有損他的盛名。但孫道臨不但要說，而且要寫，可見他并不怎么把盛名、優雅、紳士派頭、世人評說等等放在眼里，或者索性視為身外之物。這恰恰襯托出他素面朝天，不慕虛榮的老實。

是的，老實的另一個名字就是恬淡，就是在物欲前的自持、淡定，甚至超脫。

孫先生有輛上世紀60年代買的鳳凰牌自行車，漆面脫落，還有銹斑。但孫先生喜歡它，還給它起了個墩墩實實的名字：“老坦克”。

他每天一騎上這輛老車，就會覺得特別的安全、穩定、踏實，甚至周圍的景物都因為這感覺而變得親切。孫先生68歲那年曾經這樣寫道：“一個拂曉，連夜春雨過后，馬路上濕濕的……濃密的梧桐樹陰下，潤滑如鏡的柏油馬路反射出路燈的橘黃色光芒。‘老坦克’載著我馳過去，竟像在一個謐靜而又充滿生命魔力的幻夢中滑行。此時情境之難忘，勝過了我看到過的一切綺麗山河。我的心情如此平靜、滿足。”

孫道臨在充滿感情色彩地描述他的老舊座騎后，就像盟誓一般展示著自己的內心獨白：“誰不喜歡豪華的別墅、漂亮的小汽車？然而，如果客觀條件只允許我在物質和精神的富足二者之中選擇其一，我寧愿放棄前者而選擇后者。我已在世上度過了六十八個春秋。我的經歷告訴我，精神的乞丐是最可怕和悲慘的！”

有人說，孫先生是個優雅的人。其實這種優雅只是一種外表，實質上就是一種教養和老實，是一種對人生信念的堅守，也是一種不摻雜任何詭異的大清白、大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