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旺：中東近代史上最富有和最神秘的間諜之死

2007年6月27日，倫敦圣杰姆士高級住宅區人行道上躺著一具男性尸體，警方說死者是從他位于四樓的公寓摔下來的。當天下午，倫敦警察廳（即蘇格蘭場）宣布，死者是62歲的埃及億萬富豪艾希拉夫·馬旺，他是埃及前總統納瑟（Gamal Abdel Nasser，死于1970年）的女婿。

不過，倫敦警察廳卻并未在新聞稿上透露：馬旺不只是一個億萬富豪和埃及前總統納瑟的女婿，他的真正身份其實是一個間諜，而且被國際情報界公認是中東近代史上最有名、最神秘的間諜。但也有不少資深特工認定馬旺是個游走于埃及和以色列情報界的雙重間諜。由于他身份特殊，倫敦警察廳仍在深入調查他的死因。當埃及政府為馬旺舉行隆重葬禮之際，以色列國內也掀起了一陣“馬旺是否是雙重間諜”的激烈辯論。

馬旺的間諜生涯開始于1969年。那年春天，他借口肚子痛，來到倫敦哈利（Harley）街一個私人醫師診所，這個醫生的診所過去曾是約旦國王胡辛和以色列總理辦公室主任秘密會晤的場所。馬旺把他胃部的X光片和一包塞滿了埃及國家機密的文件交給了醫生，并囑咐醫生盡快把這些文件送到以色列駐倫敦大使館去。

當以色列大使館收到這些文件后，立刻把它們轉交給了以色列海外情報局（Mossad，俗稱“摩薩德”），該局經過慎重研判后，確定這批文件貨真價實。摩薩德馬上組成了一個小組專門研究如何處理馬旺這個自動找上門來的間諜，一些人認為他一定是個雙重間諜（即他提供給以色列的情報雖然都是真的，但最終他還是效忠埃及的），如果他是雙重間諜，則以色列將很難控制他。經過冗長的討論，摩薩德還是舍不得丟下這條大魚，決定冒險與他合作。

沒過多久，摩薩德又十分驚奇地發現馬旺的妻子竟然是埃及總統納瑟的女兒，同時也是納瑟與埃及情報界的聯絡人。其時，馬旺才24歲。馬旺到診所“看病”后的第三天，摩薩德的特務在倫敦最有名的百貨公司哈羅斯（Haxrods）正式吸收他入伙。一開始，馬旺表現甚佳，經常提供大批埃及最高機密，一名以色列特務說：“就好像有我們的人睡在納瑟的床上。”

從馬旺提供的機密文件中，摩薩德分析出埃及在未擁有飛彈和遠程轟炸機，且在阿拉伯國家未能誠心合作之前，是不會攻擊以色列的。摩薩德在倫敦多切斯特旅館（Dorchester Hotel）附近買了一個多套間公寓，作為和馬旺秘密會晤的“安全屋”（safe house）。以色列特務在安全屋內裝設了各種各樣的錄音和錄影設備，巨細靡遺地錄下馬旺的談話與身影，并由一個小組把馬旺的談話做成記錄，提供給以色列總理、陸軍參謀長和少數高級官員閱看。

每次見面付五萬英鎊

摩薩德為馬旺取了“天使”、“巴比倫”、“姻親”（In-Law）等代號，通常和馬旺見面的是摩薩德的頭子，每次見面以方都會送五萬英鎊給馬旺。在摩薩德和馬旺合作的頭四年，以色列為馬旺及相關行動花了二千萬美元。摩薩德認為這筆錢花的是值得的，至少以色列能夠掌握埃及最高當局的決策。

1973年3月，馬旺突然向摩薩德發出一封急電，并用了“蘿卜”（radish）這個字眼，其義是說埃及即將向以色列開戰。摩薩德頭子查米爾（Zvi Zamir）聞訊立即自特拉維夫趕至倫敦“安全屋”會晤馬旺，馬旺告訴他：埃及和敘利亞將于五月十五日突襲以色列。隨后，以色列在南方的西奈和北部以敘邊界部署了重兵，并動員了大批后備役軍人。備戰狀態持續了三個月，耗掉了三干五百萬美元，但埃敘并沒有對以開火，馬旺穿幫了。但摩薩德還是信任他。

又過了半年，1973年10月5日，馬旺又向以方發出一封急電，仍用“蘿卜”這個最敏感的代號。查米爾在半夜兩點多鐘接到馬旺的電訊，天亮后趕到倫敦。此時敘利亞正在以敘邊境部署坦克和飛彈，埃及則在蘇伊士運河附近進行軍事演習，蘇聯已開始自埃及撤出外交人員及他們的家屬。但就在10月5日的那天下午，以色列軍事情報局局長澤拉（Eli Zeim）在情報會議中斷然表示：埃及敘利亞聯手攻以的“可能性很低”，“比低還要低”（even lower than low）。

查米爾當天深夜在倫敦“安全屋”和馬旺談了將近一個小時，馬旺就告辭了。次日凌晨3時40分，查米爾打電話給助理說，埃及和敘利亞將在日落時分，同時自南北攻打以色列，那天剛好是猶太人最神圣的“贖罪日”（Yom Kippur）。

以軍不信情報可靠

以色列內閣總理在“贖罪日”上午開會時，還認為馬旺的情報不可靠，上次他說埃敘會攻以，結果“狼沒來”，害得以色列浪費了三干五百萬美元。綽號“獨眼龍”的以色列國防部長戴陽（Moshe Dayan）教訓陸軍參謀長說：“絕不能用查米爾的消息來動員整個軍隊。”以色列內閣決定在下午四時才把裝甲部隊開至蘇伊士運河沿岸，四時前僅有三輛坦克駐防河岸。馬旺告訴查米爾埃敘的攻擊時間是下午六時。

但下午二時，埃敘軍隊就開始發動攻擊了，以軍在毫無準備之下，節節敗退，戴陽公開憂慮“第三個神殿（指以色列）將被毀滅”，以色列總理梅爾夫人拿起了一瓶毒藥，表示寧可自殺也不愿目睹以色列敗亡。

不過，驍勇善戰的以軍很快就扭轉了劣勢，美國總統尼克松緊急下令軍援以色列，10月底前，以色列終于反敗為勝。盡管取勝，贖罪日戰爭仍被視為以色列建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情報失誤，數十年來摩薩德和軍方情報界一直相互指責，澤拉因不信馬旺、誤判情報而遭撤職，但他堅持馬旺是雙重間諜。而摩薩德在戰后也組成了一個委員會調查馬旺，結論是：馬旺不是雙重間諜。

情報生涯受到重創的澤拉首先向媒體透露了馬旺的身份，查米爾立即指責澤拉泄露馬旺的身份是“叛國”行為，要求司法部調查澤拉，以色列最高法院2007年5月最終仲裁澤拉確實泄露了馬旺的身份。查米爾認為是澤拉透露了馬旺身份，才導致馬旺尋短見的，因此，要求司法部起訴澤拉。但兩名以色列作家投書《紐約時報》說，他們認定馬旺是雙重間諜，證據是1972年7月22日英國駐開羅武官向倫敦發出電報說蘇聯顧問已被埃及驅逐出境，此消息是馬旺告訴英國武官的。事實上埃及并未驅逐蘇聯顧問，而是蘇聯顧問的眷屬自動離埃返蘇，大批蘇聯顧問仍留在開羅。馬旺提供的情報是假情報。

馬旺死后，遺體被送回開羅，埃及總統穆巴拉克的兒子和埃及情報機關的很多高官都參加了他的葬禮，他的棺木上覆蓋著埃及國旗，穆巴拉克稱馬旺是個“愛國者”。埃及官方通訊社說馬旺生前一直都在“‘執行愛國行動’，但這些行動目前還不能透露”。

馬旺死前曾向人表示他正在撰寫回憶錄，但他回憶錄的手稿至今沒被發現。曾經訪問過馬旺的作家布魯姆（Howard Blum）說，倫敦警察廳和其他機構還在尋找馬旺回憶錄的手稿，以進一步了解這位中東頭號特工的真實面貌。張寧據《亞洲周刊》陳之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