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進取”的德國人

拒絕擴大生產規模的總經理

提起葡萄酒，多數中國人首先會想到法國。原因很簡單：葡萄酒被賦予了浪漫的格調和情懷，這與法國人的氣質剛好契合，于是似乎葡萄酒就是法國。其實德國很冤枉，因為德國葡萄酒的質量不差，只是“藏在深山人未識”而已。原因當然很多，但不可忽視的是，德國人嚴謹的民族性格與葡萄酒的浪漫元素可能不太相符。

今年年初，我們前往德國南部的巴伐利亞州，順著美茵河拜訪了幾家古老的葡萄酒莊。

我們首先拜訪一家叫克林根堡的酒莊，這是一家家族企業，據說已有幾百年歷史了。酒莊的CEO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名叫克里斯，瘦長的臉掛著清爽的笑容，說起話來渾厚而富有節奏感。雖然職務是CEO，但其實所有的事情都干。

這么年輕就當酒莊總經理，所以對他的經歷不免有些好奇。他告訴我，碩士畢業后在城里工作了幾年，偶然一個機會看到這個酒莊招聘CEO，于是便主動應聘，沒想到還真競聘上了。我問：“你這么年輕，應該不懂葡萄酒吧？”他回答：“我的曾祖父直到我父親都是經營酒莊的，我從小就在酒莊長大，所以對酒莊還是比較熟悉的。”也是，從酒莊里面出來的孩子，對酒應該不陌生。

但是，我更感興趣的是，在這個如此清凈的地方，年輕人怎么能夠耐得住寂寞？對于這個問題，他回答：“德國基礎設施很完備，基本上沒有城鄉差別，城市有的東西，在村鎮基本上都能享受到。而且村鎮有的，城市不一定具備，例如安靜。我喜歡爺爺、父親們這樣的生存方式：緩慢的工作節奏、慢悠悠地生活。工作是尋求樂趣，生活則是體驗樂趣。”

他告訴我，自己雖然是CEO，但是下班后并沒有任何應酬。他最重要的工作是對生產環節進行有效監管，把好葡萄酒質量關。至于產品的銷售，現在已經與五家葡萄酒經銷商建立固定聯系，不需要做更多的工作了。

我問他一個問題：“如果你們建立銷售團隊并主動出擊，銷售額會不會大幅度提高？”他說：“這當然可能。但是，我們酒莊產量有限，無法支撐起一個大的銷售團隊。目前，我們的年利潤已經達到了6%，比較理想了。”

聽了這話，我心想，這是一個不思進取的德國人。如果在中國，年利潤如果沒有達到10%以上，老板是不會滿意的。于是我問：“那你們為何不擴大生產規模呢？”這位總經理陌生地看著我，不解地反問：“難道你對我們酒莊的現狀不是太滿意？”這個年輕人看出了我的想法，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據說老板對他的工作很滿意，為了讓他更有歸屬感，還特別贈送其25%的股份，于是他不僅是職業經理人，而且成了這個酒莊的股東之一。

老婆孩子比工作重要的第五代家族傳人

順著美茵河往北，我們來到了另外一個小鎮倫巴赫，這里有一家名為德比斯的葡萄酒莊，同樣是一個家族企業，現在的老板已經是家族第五代傳人了。這是一個典型視質量為生命的德國人。

他告訴我們，葡萄酒最容易被細菌污染是在壓榨和傳輸環節，因此必須使用不易被污染的壓榨和傳送材料，這就是不銹鋼。為此，他投入了200多萬歐元更新設備，把以前的舊設備重新更換為不銹鋼。他說，通過這次設備更新，葡萄酒的質量大大提升了。

德比斯先生開啟了他最好的冰葡萄酒讓我們品嘗。他介紹說，冰葡萄酒是德國的特產，屬于優質葡萄酒中的高級產品，所以大多數德國冰葡萄酒都是非常昂貴的。

即使在德國本土，有幸能夠品嘗到冰葡萄酒也是難得的享受，歐美人常常把它喻為同愛情一般高貴。

除了少量的冰葡萄酒外，這個酒莊還生產大量的雷司令和白葡萄酒。由于德比斯先生把主要精力投入到產品質量提升上去，沒有在營銷上下功夫，所以產品積壓了45萬升。

我問他，你原來是通過什么方式來做銷售？他回答：“每年參加一次葡萄酒博覽會，其次，美茵河每年都有不少游客乘船游覽，經過這個小鎮的時候，我就提供酒讓他們免費品嘗，游客滿意的話就到我的酒莊購買。”我聽后心想，你這樣悠閑地銷售產品，要不虧損才怪呢。

當然，這位經常打著領結的莊主也并不顯得特別著急，依然慢悠悠地銷售自己的葡萄酒。但他告訴我，如果有合適而且懂得銷售的人選，他也會考慮與其合作。我問他：“您干嘛不自己銷售呢？”他回答：如果我把精力用在銷售上，葡萄酒的質量就顧不上了。如果質量下降，銷售越多，對自己損害越大。

他還神秘地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這是他的夫人（很漂亮而且不是恭維）和兩個雙胞胎女兒。他說：“工作當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她們，我要把時間留給她們。”我看著他，會心一笑。是的，這個酒莊的第五代傳人，雖然在傳承著家族的事業，但更懂得享受生活、珍惜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