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關村賣場危機

以北京海淀北一街為中軸線，東西方向輻射出去的幾百米范圍內有這樣一個布局，號稱“全國最大單體電子賣場”的鼎好，“中國IT賣場的代表”海龍，“最具標志性的IT旗艦廣場” e世界以及 “中關村最大電子賣場”的科貿等電子賣場雄踞于中關村的核心商圈里。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電子一條街”到如今的電子賣場集聚地，一度被稱作“IT航母”的中關村，聚攏了PC、數碼等行業的各種產品，也形成了其獨具特色的大規模業態。甚至，有人毫不夸張地說，只要在中關村，就沒有買不到的電子產品。

然而，中關村電子賣場從輝煌走向衰退，只不過三四年光景。曾經人聲鼎沸，車來車往，的傳統IT賣場，如今繁華景象不再。站在中關村地標性建筑鼎好與海龍之間，你很難想象這里曾經日均人流量達到過4萬余人，并且在最火爆的2009年，一年內電子產品銷售總額竟達597.3億元，貿易總額達1502.6億元。

中關村賣場的現狀如何？中關村面臨怎樣艱難的轉型？近期本刊記者走進中關村的多家賣場，對相關情況進行了采訪了解。

直擊現狀

空蕩的柜臺，每個商鋪前都門可羅雀，銷售人員更是三三兩兩結伴聊著天，或玩著電子游戲等，偶爾見顧客走入賣場，就蜂擁而上，開始拉客。這是記者于11月7日上午走訪位于中關村的鼎好、海龍和中關村e世界時所見的場景。

早上十點，商家都已經開始營業，記者邁進鼎好B1的手機賣場，僅看到各個商家在整理貨物或者閑聊打發時間，賣場內顯得頗為冷清。夸張的是，幾個守候在賣場入口處的銷售人員見記者走來，紛紛向記者做產品介紹，招攬生意，“是看手機么？我們店各種型號應有盡有，您可以去看看有沒有您需要的……”他們涌上前來左拉右喊，極力要把記者拉入自己的店鋪。

雖然從落成以來，鼎好的風頭直逼早前的海龍電子賣場，并且超高的人氣也拉動了入駐賣場的商家，使得它一直是中關村眾多賣場中的佼佼者。即使從B1開始，攤位費也隨著時間水漲船高，但每層的攤位仍舊滿滿當當。但記者并未看到如往昔火爆的購買場面。

在鼎好的二三層賣場里，記者發現一些柜臺及精品間的部分商戶已經人去樓空，有的柜臺上還掛有“低價轉租”的條幅，對于其他仍在的商戶而言，只要消費者進入視野范圍，就開始熱情地進行銷售攻勢，如上文的情況更是屢見不鮮。

鼎好二期賣場內的情況也幾近相似。一些過去忙忙碌碌的品牌產品的銷售人員也開始走出柜臺，“貼近”前來的消費者。很多柜臺的老板們，不再有昔日的銷售熱情，即使有顧客來，也只是幾聲有氣無力的吆喝。有個別商戶在打理貨品或與買家進行溝通之外，更多商戶甚至在柜臺內玩起了游戲，炒起了股票，這在以往是難得一見的。

一位手機維修商鋪的老板向記者訴苦道，“近一兩年‘村’里的變化太大了，我們的生意也不如從前，好多柜臺都是很晚才開門，除了假期能夠勉強有些生意外，平時還不如其他行業里打工的掙得多。當年我們一起經營的小伙伴兒們走了好幾家……”

不光是鼎好，在之后走訪海龍大廈、e世界以及科貿等電子賣場時，記者也觀察到了類似的問題，有的甚至整層賣場都只有寥寥無幾的銷售人員，沒有任何客流，很難讓人與傳統觀念里的中關村電子賣場聯系起來。或許這幾家電子賣場內的店鋪布局有所不同，但都有一個共同點： 昔日消費者選購電子產品的首選地點，如今門庭冷落，那么罪魁禍首到底是誰？

內外作用

近兩年，媒體對中關村賣場進行的一系列報道，其中不乏這樣幾個關鍵字：經銷商銷量銳減、5%店鋪倒閉、賣場降租等，而在IT行業分析人饒凱看來，以公布的數據看，在中關村內實際瀕臨倒閉的商鋪肯定不止5%，導致這一實體經濟下滑的原因是受多方面影響的。

“當前的中關村現狀正是自我發展惡性循環的結果。”不少人都提出這樣的一個論調，當然，IT賣場衰落至此，在賣場管理方、運營商戶、消費者以及業內人士看來會有不同的因素，而這也恰恰揭示了如今“村”里的亂象叢生。

以往，北京乃至周邊城市的消費者都會來中關村購買電子類產品，并且那時賣場里的大部分商戶也僅僅銷售電腦、手機或音樂播放器等電子產品，產業鏈上下游的相關產品，在這里是極其少見的。而現在的賣場內卻隨處可以看到諸多周邊產品的身影，相比那些價格透明的電子產品，利潤更大。于是，很多原來專業經營某類產品的柜臺基本上都成了“雜貨鋪”，各式各樣的電子產品都囊括其中，像賣監控設備的柜臺也會有手電筒、音響、車載導航等產品存在。

據饒凱介紹說，這些走差異化經營路線的商家雖然和原本的電子城的經營范圍看似不搭界，不過也滿足了賣場內外的各種需求，一定程度上符合市場環境的要求，但 “一個好的實體應該是具有一定的抵抗外部環境變化的能力。”饒凱表示，中關村的日趨衰落存在著一個逐漸演變的過程。那究竟何種因素才是壓垮中關村電子市場這頭大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原來，饒凱也曾經遇到被賣場里的銷售人員包圍兜售的情形，使得住在中關村附近的他也很少到這些電子賣場中來。“現在基本上一年也就過去中關村一兩次，在知道店員圍追堵截式的購物環境后，去得就更少了。”他談到，當前的各個品牌銷售企業都十分注重消費者的用戶體驗，而中關村的電子賣場卻還是繼續那種落后的銷售模式，到處充斥著兜售的噪聲甚至是拉扯，無時無刻不打亂消費者的自主消費意念，又何談好的購物體驗和環境。

當然，除卻“被購物”的無奈之外，隨行的朋友還對記者講述起兩年前在中關村電子賣場內的被騙經歷：在鼎好花了近三千塊錢買下某品牌新款手機，在使用一段時間后因故障問題去售后維修，卻得知該手機也就值三百塊錢，連水貨都稱不上，頂多是各個零部件攢成的“山寨機”。“如今在中關村買點東西都擔心被騙，即便是品牌也會擔心不靠譜，這里實在是讓人不能夠信任了……”朋友如此抱怨著。

對于眾多消費者在中關村賣場內被騙的現象，饒凱表示，賣場內那些隨處可見的不可思議的超低價格，往往讓消費者摸不著頭腦就會被帶上某層去購物。然而在消費者鎖定的產品被告知“缺貨”后，商戶往往就會推薦存在嚴重缺陷的“熱門”產品，而大多數消費者會在蠱惑中，逐漸放下警惕，稀里糊涂就掏錢成交了。即便之后發現上當找上門來退貨，也只能在一番唇槍舌戰后得到商家更換的答復。“購物者經過這一番折騰之后，往往心有余悸，對中關村電子賣場的不信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饒凱還強調，以上所提及的也僅僅是個例，尤其在分眾營銷時代，誰又能輕視口碑傳播的威力呢？中關村賣場內的誠信度趨低以及商戶有違誠信的產品服務，讓這里騙局重重，市場危機愈發嚴重。當然了，這也只是中關村電子市場沒落的表層原因而已，究其體制，才是根本所在。

“在經濟正常運轉之時，如果一個賣場主要靠包租差價的簡單經營模式有序經營，或通過一手、二手等不斷的轉租來獲得更高的利潤和收益，那么一旦危機來臨，賣場便只能依靠將絕大多數的租戶套牢來維持，因此5%或更大面積的店鋪倒閉勢必成為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饒凱指出，高租金必然壓迫那些還未倒下的店鋪，促使他們在經營手段和方式上無所不用其極，“攢機”、“欺客”行為盛行，進一步加劇了整個中關村電子市場生態環境的惡劣和不堪。

另外，近幾年來自電商的沖擊也成為不可忽視的方面。以京東商城為代表的電子商城異軍突起，并以價格和正品渠道等絕對優勢吸引了眾多消費者。盡管大打價格戰的電商們在其中也不乏有水分，但這種新的購物方式相比中關村的環境無疑好很多，還使消費者購物更加方便。試問，被“村”里傷到的消費者在電商那里得到了更加便捷又可靠的服務，誰還會重蹈覆轍走這條傳統IT賣場的路呢？

前路莫測

11月1日，谷歌董事長施密特現身北京中關村西區的鼎好電子賣場，這也是谷歌高管首次到中關村賣場參觀。有趣的是，施密特在電子賣場中尤其對一些模仿蘋果界面卻使用Android系統的“山寨貨”產生了興趣。更有媒體戲稱中關村電子賣場的山寨稱號已經有了全球化的趨勢。

事實上，早在鼎好以及科貿創建前夕，中關村內的電子賣場還算得上正品電子的集聚地，伴隨高新技術產業的激烈角逐，賣場之間的惡性競爭也愈發明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眾多讓人“瞠目結舌”的高仿與山寨產品。正是這些產品再加上現實的業態環境，使得如今謀求轉型的中關村賣場面臨很大難度。

饒凱指出，中關村電子賣場的角逐已經失衡，不斷加劇的競爭更使誠信和交通等問題日益突出，并成為了影響中關村商圈乃至整個行業發展的短板。

“五年內，專業電子賣場將徹底消失，或許，更快！”中國移動互聯網產業聯盟秘書長李易曾經通過微博如此預言著當下電子賣場的未來，他表示即便沒有3C電子商務的崛起，就目前消費電子市場的飽和而言，仍會加速傳統電子賣場的沒落，中關村賣場便處在這一進程之中，若不尋求業態轉變，蕭條下去的最終惡果便是徹底消失。

為此，海淀區政府發布了《關于加快推進中關村西區業態調整的通告》，綜合運用政策、法律等手段對現有業態進行調整，不再鼓勵電子賣場等業態在該區域發展，通過逐步調整該區域內的傳統商貿業規模，為高端產業發展騰出更多的空間。

隨著中關村西區進行的新調整，目前幾家電子賣場正悄然改革。記者看到，如今，鼎好吸引國美網上電子商城入駐，此外，創新工廠、清華科技等高端研發公司也紛紛入駐鼎好大廈。而海龍大廈和e世界等紛紛調整自己的賣場面積，它們或將部分樓層改造成寫字間出租，或朝著“高端賣場商場化”的發展方向轉變。其中，海龍大廈10-16層的商戶已經陸續搬出，不再經營IT產品，并將被改造成寫字間對外出租。

對于中關村賣場內一直存在的誠信缺失的濫觴等問題，e世界就專門制訂了“明碼標價、先行賠付”等政策，實行統一收銀、商戶統一工服、杜絕導購拉客、建立客戶投訴熱線等措施，并對入駐的商戶進行嚴格篩選，保證入駐商戶的品質，并與全體商戶簽訂了《誠信經營倡議書》，以給顧客營造安全的購物環境。

而從中關村電子賣場成功走出去的京東商城CEO劉強東，面對這個“夢想孵化地”的惡性演變，也為電子賣場內的商戶支招，他首先建議商戶們做維修業務，因為有大量IT產品需要維修；另外，可以開展上門服務業務，實在不行便是轉行。在他看來，現在消費電子市場的利潤極低，賣場內的商戶沒必要死守著沒落的中關村商鋪。在采訪過程中，一些商戶也表示會積極應對當前賣場內的困境，比如在網上開店銷售電子產品，打通線上線下的產品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