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是無法化繭的蝶

這樣緩慢地戀愛著

栗小彤被分手的那天，是她跟孫杰第一次接吻。那天他們從電影院回家的路上，月色甜得像一粒太妃糖，栗小彤垂著睫毛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氣說：“親親我。”

好一會兒，孫杰的唇才淺淺地落在她唇上，雖然這吻就像是喝熱咖啡時把唇在杯上輕輕地一抹，但栗小彤的心就像站在了跳水臺上，一跳就沖進了戰栗的愉悅里一一只是回到家十分鐘后，她收到了孫杰一條短信：對不起，我想我們還是不合適。

孫杰跟栗小彤是從一場相親開始戀愛的。其實之前栗小彤早就認識孫杰，當年他們住在一個大院里，只是他比她大了五歲，完全玩不到一塊兒。她在大院里橫沖直撞的時候，他已經是謙謙少年，穿白襯衫牛仔褲，瘦高挺拔的模樣。

她念中學的時候他考了外地的大學，寒暑假見著的時候發現他更加英俊帥氣了，笑容燦爛地與她打招呼時，她心里像揣了只小鹿般亂撞。

后來她念大學的時候他已回來上班，有個眉清目秀的女孩繞著他的胳膊，栗小彤見著了有些心酸。再再后來，等她畢業參加工作想著會喝到他們喜酒時，才知道他跟女友分手了。

因為上一段感情拖著，孫杰就拖成了三十好幾的剩男，孫杰媽媽有些急，張羅著一場又一場的相親，還托著栗小彤的媽媽給物色人選。

飯桌里聊起的時候，栗小彤就扭捏地說了句：“媽，我怎么樣？”她媽怔了怔，然后笑了：“是呀，我閨女也快二十六了。”

孫杰沒想到這一次相親的對象是栗小彤。她穿著一條桃紅色鉛筆裙，黑色針織衫，細高的鞋，走起路來就像被兜在網里的魚——別扭極了。

栗小彤其實是想往成熟里打扮，她覺得他喜歡的女人應該是嫻熟端莊又文靜的，她得改變往日那個野蠻丫頭的形象。孫杰果然有些意外，瞧了半天一下就笑了：“栗小彤，怎么是你？”末了，又說，“栗小彤，這身打扮不適合你。”

兩個人的開始其實是栗小彤主動的。她走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機落在他車上，他來還手機的時候他們在一起吃了飯，然后她又把鑰匙丟在了那家餐廳，隔天兩個人去那家餐廳找鑰匙又順便吃了個飯……

某天兩個人分開的時候，孫杰笑著說：“這一次你不會再丟東西了吧？”栗小彤的臉漲得通紅，輕輕地說了一句：“那我約你，你還出來嗎？”孫杰停頓了一下，笑了笑說：“行呀。”

他們的戀情進展得有點慢，一個星期見一次或者兩次，吃飯看電影或者去跟她的朋友聚會又或者是他的朋友聚餐。雙方的父母都知道了，歡喜地邀著到各自家里吃飯，也算是見過長輩了。

在所有人眼里他們儼然就是男女朋友了，可你相信嗎，他們就這樣交往了三個月，他卻從來沒有吻過她？

只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后，卻讓孫杰下定決心要跟她“說清楚”。

收到那條短信后，栗小彤回復了，她問他：你是不是喜歡別人？

他說：不是因為這個。她又說：那就不要分手，好不好？

非你不可才叫真愛

第二天中午，栗小彤捧著自己的愛心便當去孫杰的公司里找他。她看見他被一堆人眾星捧月，因為他的個子高，在人堆里顯得特別搶眼。

她的心酸澀得厲害，終于明白以前的她對他只是一種少女般單純的喜歡，而現在的她卻是真正地愛上了。愛上他溫文爾雅的氣質，愛上他唇邊淡漠的笑容，愛上他為她切牛排時的細膩……或者就是愛，怎么看都是完美。

孫杰見到她有些尷尬，他朝她走過來的時候，她竭力給了他一個暖暖的笑容。

她做了小米椒炒脆骨、紅燒牛腩、手撕包菜和薏米湯。有四個格子的抽屜，每一格解開來都是熱氣騰騰的，那一格米飯上還擺著個桃心煎蛋。

他的眼里有些動容，他說：“栗小彤，真的，真的不必這樣對我好。”

其實栗小彤傷心的是，他寧愿一個人也不愿意繼續跟她在一起。那么是不是她還不夠努力呢？

知道他喜歡吃堅果，她在家里把杏仁把開心果把葵花籽一點一點地剝開來，一粒一粒放進玻璃罐子里，看著它們堆成小沙丘。

她的手指甲剝得直充血，割傷的地方咝咝抽疼，就連孫杰見了也覺心疼——她讓自己那顆被分手的心變成了叫花子的爛腿，血淋淋地展在他的面前，想要博取他的同情和憐憫。

除了這樣還能怎樣？她是一個傻瓜，是一個毫無對策的笨蛋。她只要讓他看見她對他真心、用心、交付了整顆心。

可是他開始躲著她。

于是她就坐在公司樓下等著他，那樣的枯坐，把時間一點點熬過去，就好像一個得了失心瘋的人，糾纏糾纏再糾纏。就連栗小彤也驚訝了，她怎么會變成這樣？變得沒皮沒臉，毫無尊嚴。

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愛情嗎？那就是非你不可。

她不介意做個替身

栗小彤終于知道了孫杰的秘密。

其實他不是沒有喜歡的人，而是他喜歡的人永遠不會跟他在一起。

栗小彤尾隨著孫杰去了一家咖啡店，準確地說，是咖啡店對面。他就站在對面的人行道上看著那個女人在店里忙忙碌碌，而隱在路邊車后的栗小彤看著他癡癡的目光時，眼淚胡亂淌了一臉。

那個女人有著一張安寧的臉，云鬢整齊地綰著，笑起來的時候有好看的梨渦。只是怎么看，她的年紀都比孫杰大了些——栗小彤的心就像在三九天里被凍得收縮。

那個女人有丈夫還有孩子。傍晚的時候她的丈夫會接著放學的孩子來店里，那小小的人兒坐在柜臺邊認真地寫作業，她的丈夫會伏下身子指著一道題讓他再讀一遍。

這是一個和諧安穩的家庭。栗小彤去那家店里喝了幾次咖啡，跟那個女人交上了朋友。她的性格真的很婉約，喜歡手工布藝，喜歡養花和素描。咖啡店后面那個小院子里竟然還種著櫻桃樹，一簇一簇水嫩鮮紅的果子掛在陽光里，如火如荼。

栗小彤再去見孫杰的時候，他的目光怔住了。栗小彤穿著那個女人喜歡的手織布衣服，戴著和她一樣的景泰藍耳環，她的頭發綰起來也很有女人味。

栗小彤根本不在乎自己變成誰，不管是穿鉛筆裙裝優雅還是穿布衣布褲裝婉約，只要他喜歡，她都愿意嘗試。

孫杰第一個反應是抓住栗小彤的手臂，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生硬，他說：“不許你去打擾她。”

栗小彤的手臂有些疼，但更疼的是她的心吧？她沒有想到，孫杰對她這樣設防。

那天孫杰喝醉了，他說起了他和女人的相識。

他第一次去那家咖啡店就喜歡上那個女人，但那個時候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和母親了。他們克制了很久但還是在一起了。以后的過程變得俗不可耐，他們在矛盾中分手又和好，和好再分手。

他不斷地相親想要找到另外的女孩來替代這段感情，可每一次他都更加痛苦和矛盾。遇到栗小彤的時候，他想認真談一場戀愛，可是他卻越發覺得對不起她。直到那晚她讓他吻她的時候，他終于意識到這個女孩愛上他了。他不能看著她深陷下去，所以他提出分手。

栗小彤的心苦澀極了，他寧愿選擇一個有丈夫的女人，也不選擇她。她是不是很慘？

真正的疼是一道舊疤

栗小彤去找了女人的丈夫，她說：“不如你們離婚吧，你的妻子喜歡上了別人，如果你覺得很受傷，那你可以跟我在一起。”男人看她的樣子就像看一個瘋子。

栗小彤知道女人下不了決心，而孫杰也不忍逼她。那么這個惡人壞人就由她來做吧。她真的瘋了，她一直想要知道孫杰為什么不愛她，但現在明白了，愛跟不愛就是兩個極端，沒有原因，也追究不出因果。

只是沒有想到那個丈夫跟女人提出離婚的時候，女人竟然選擇了失蹤。

栗小彤沒有想到孫杰愛上的竟然是這樣一個懦弱的女人，她無法面對自己的丈夫孩子，她寫了那么長的信向丈夫道歉和表白，卻沒有留一個字給孫杰。

栗小彤就是想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她得到了兩個男人的愛，沒有這一個還有另一個，可她為什么不選呢？

女人的丈夫狠狠地瞪著她，那恨意猶如一把刀，看得她心驚膽戰。

秋涼的風里，到處彌漫著憂傷。栗小彤抬起頭，看那些枯黃的梧桐葉打著旋飄向遠方。

遠遠地，她看見了孫杰，看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她終于明白了，她愛著孫杰，孫杰愛著那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最愛的是她的丈夫。他們在你追我趕中，把愛情弄得一塌糊涂。

栗小彤很長時間沒有再見過孫杰，聽說他離開了這個城市。

有一天，她在一家店里看到孫杰曾經穿過的一模一樣的皮鞋，她買了來，穿著它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時過境遷后她終于明白，真正的痛從來就是一道舊疤，在每一次不期而遇時，都會讓你痛一次，再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