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需要欣賞風景的,不一樣的風景可以給人不一樣的心情。或者說不一樣的心情可以看出不一樣的風景。
觸景生情自古就有,杜甫的“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就表達出了詩人明朗輕松的心情。而李清照的“昨夜風疏雨驟,濃睡不消殘酒……”又給人一種怨婦哀傷的感覺。自從張繼寫出《楓橋夜泊》的千古絕唱后,李白又來寒山寺,竟感嘆“眼前有景道不得”了。
大自然的千姿百態固然是風景,但有些人文行為也可以成為風景。我們經常可以看到媒體這方面的報道,如:“今年流行紅裙子,夏季的商業街上,姑娘們紅裙飄飄,組成一道靚麗風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是一道風景,小街凋敝,陋巷空寂也是一道風景。我到外地去,若有空閑,就避開鬧市,專門串小街,走陋巷,欣賞一座城市的原始風景。
印象最深的是上個世紀80年代后期,我去濟南開會,在青年橋附近,我聽說有一個回民居住區,于是就走街串巷尋找起來。那年代城市改造還沒涉及到回民居住區,這里的房屋模式類似于北京的四合院。我突然發現,一些坐在街旁閑聊的回族老人頭戴白帽,高鼻凹眼,模樣很像西方人。剎那間讓我的思緒飄回了幾千年前,我仿佛探到了我國回族同胞的血源源頭。此后的二十多年間,我又去濟南多次,卻再也沒有機會再到回民居住區看看。而每次去濟南,腦海里都會顯現出那些安靜的小街,那些陳舊的四合院,那些頭戴白帽、高鼻凹眼的回族老人……其他的一概沒有印象。現如今,濟南的那個回民居住區恐怕早已是高樓大廈、車海洶涌了吧。
不管是什么樣的風景,還是自然的好,人要一插手,就顯得不倫不類。1985年我爬過華山,那個時候的華山根本沒開發,山路崎嶇,野草彌漫,人跡罕見,但風景很好。山澗里樹木繁雜,時不時傳出一聲鳥鳴,頭頂上白云悠悠,偶爾有一只鷹在天空盤旋。上山的路上,沒有任何商業設施,在路旁擺攤賣水的,都是觀里的道士。現在的華山肯定就不一樣了,盡管我再也沒去過,但可以想像:賓館、酒店、索道、各式各樣的商鋪應該都有了。這樣的華山,還有什么意思呢?人們都說云南的麗江好,到了那里可以“發呆”好幾天。我去過,仿古的建筑還有點意思,可老街里面簡直就是一個大市場,熙熙攘攘,賣什么的都有,哪里還有“茶馬古道”的半點影子?這樣的地方只能讓人“發傻”,怎么能“發呆”呢?
人和人還可以互為風景。卞之琳在《風景》一詩中寫道:“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存在主義哲學大師薩特說:他人即是地獄。而卞之琳卻說:他人即是風景。這句話雖有點尖刻,但卻真實。君不見一些官員,今天在臺上西裝革履、慷慨激昂,明天卻進了監獄,痛哭流涕,難道這不是一道風景嗎?只不過這道風景滑稽得有點非夷所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