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 是，我很自卑

創作電影的靈感怎么來的？是腦子里原始想的東西，是渾然天成的嗎？

是，基本上是這樣。這個好像有點玄，基本上搞創作有點像打坐一樣，其實我不懂打坐，就是看一些書，然后明白原來打坐是這樣，那不就是我搞創作的意思么。你會逐漸讓自己安靜、安靜，然后你覺得你的世界無限的廣大，然后你覺得自己可以很自由地飛騰，看到你自己越來越渺小，你可以聽到你的聲音越來越遠，但你隨時還可以抓回來，你能感覺到你的身體隨著你的想法在很多地方在馳騁，甚至你可以看到、聞到未來的某一個情景在那兒，很真實地聞到。

你覺得所謂的“作者導演”與“商業導演”之爭有意義么？

人都是產生于時代的，作者導演固然好，他們也確實留下了很多后來留下的東西。但是我覺得像伯格曼、安東尼奧尼這樣的作者導演，是時代造就了他們。二戰以后到冷戰階段，社會中的精英和知識分子在拍電影，他們也在迷電影，而且那樣的大事也存在于人們的話題和討論交流之中。現在的作者導演就有點生不逢時，我覺得這個時代就不會產生作者導演。

你可以說導演分為商業片導演和藝術片導演，但是在我看來只有好電影和壞電影，好電影就是有營養，好看。趕巧一個美女談吐還不凡，這就是一個好電影。這種電影很可能就好賣。舉《陽光燦爛的日子》這個例子，這確實是個好電影，也的確很賺錢。

很難拿時間段去定義姜文的輝煌，他一直是天馬行空的，他的才華也好像能永遠無邊無際蔓延下去。1963年生的姜文，從24歲拿到百花獎男主角至今，已經創造了太多經典與意外，倒是他自己喜歡拿自己的導演作品給年輪做標記：1995年，首導《陽光燦爛的日子》，是他對青春期的安葬；2000年第二部導演作品《鬼子來了》，是35歲時對人生生與死態度的思考；2007年的《太陽照常升起》，是他作為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上帝送給他的禮物；而《讓子彈飛》是他送給觀眾的禮物。如今姜文人生中的第5部導演作品《一步之遙》，是北洋時期大上海的妓女選美戲，正千呼萬喚始出來。

就是絕對沒商量

熒幕上姜文的臉，多數是一張絕對沒商量的臉，鏡頭每每推向他眨巴著眼睛的大臉，你都能屏息凝視到那種雄性激素隨時爆表的雄霸感。1987年憑謝晉導演的《芙蓉鎮》拿到百花獎男主角的姜文才24歲，少年老成和少年得志同時在他身上應驗。其實在拍《芙蓉鎮》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顯露“雄霸”特征，雖是個毛頭小子，卻敢跟導演爭論不休，改臺詞改橋段，所以他一直很感謝謝晉的“縱容”與對年輕演員的愛護。拍陸川的《尋槍》時，姜文同樣要改劇本，被陸川形容為“這一出戲拍下來非常痛苦，但是在痛苦的磨合間，姜文還是贏得了我對他的尊重”。因此，作為一名演員，選片、改臺詞甚至辭演、停拍，都是被載入姜文史冊的關鍵詞。不過了解他的人都懂，姜文只是個做事認真過頭的人，太執拗，他要求的好，必須是極致的好。與姜文搭檔多年的編劇郭俊立說，“他的思維不同于常人，你跟他學到思維方式上的東西，是我們慣性思維觸及不到的，聽覺和視覺上都是新的。他不斷把你逼到極限，然后要求你在極限上再推進一步。”當時《讓子彈飛》的劇本就找了6個編劇來寫了6遍，編劇們自然有怨氣也不敢發；在《讓子彈飛》的片場，姜文一腳踢走了6000萬的廣告，制片馬珂形容，“他在片場連個結巴都不打，說，這場戲肯定不能植入酒廣告，我在一邊心疼啊！”最后這個絕對沒商量的人，換回了2010年《讓子彈飛》的7億票房。

姜氏年輪怎么算

按照24歲就拿到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男演員的概率計算，作為演員，他實在屬于小產量。對此，他的回擊是，“那是因為好劇本實在太少，不然我干嘛要自己當導演”。姜文第一部導演作品《陽光燦爛的日子》拿下5000萬票房的時候，才是1995年，90年代的5000萬置換在今天是幾個億？專業人士可以掰指頭數數。關于業界對他在文革題材中取巧的說法，他說“在那個時代，青春期的躁動對于我而言大于一切”，并且拍什么東西是為了忘卻什么，《陽光燦爛的日子》是姜文對躁動青春記憶的安葬。

而2000年未被公映的《鬼子來了》是他對活了35年的生活的總結，“我35年來一直徘徊在腦子里的愛與死亡，以及進退之間恐懼感的想象……正好有這么個故事，往里面一裝，合適”。《鬼子來了》在戛納等地拿了多個獎項的同時，也吃了一張電影總局亮出的“五年內不能擔任導演”的黃牌。因此2001至2005年被禁期間，他轉身成了個多產的演員，一口氣接拍了陸川的《尋槍》、何平的《天地英雄》、徐靜蕾的《我和爸爸》及《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等。

2007年，姜文拍了他人生里自認為最重要的一部《太陽照常升起》。所以這一年，像是人生的一個新開始。他曾說，如果沒有《太陽照常升起》，就不敢去拍《讓子彈飛》，因為《讓子彈飛》可能換個導演也能拍出來（他太謙虛了），但是有了《太陽照常升起》做底氣，他就什么都不怕了。《太陽照常升起》不需要你看懂，姜文說，那是他40歲出頭，上帝送給他的禮物。

同年，以姜文為封面的《三聯生活周刊》上寫著，“一代人來一代人去，太陽照常升起，堅硬的姜文”；《南方人物周刊》把姜文評為“2007中國魅力50人榜單”中的“雄霸之魅”。說起一代人，顯然姜文不能被歸類在中國第五代導演，他一直是個異類，卻在這個時代里占據著雄霸的光環。

黑色幽默繼續飛

三年磨一劍，從2010年的《讓子彈飛》接過伏筆，張麻子離開鵝城再戰上海灘，姜文新戲《一步之遙》事件同樣發生在北洋時期，不過這一次，他拍的是“花國選美”，妓女戲。什么戲都好，只要姜文陣營里的幾位大將馬珂、郭俊立、葛優……穩扎不動，你就首先能預知這又是一枚能夠隨時引爆的定時炸彈，把美色、人性、暴力、黑色幽默摻冷譏熱諷，天馬行空的完美糅合，一齊噴泄。馬珂說《一步之遙》的確是《讓子彈飛》的續集，但內容又完全沒有關聯，或許姜文只是在英文名上賣了個關子，前者叫Let The Bullets Fly，《一步之遙》是Gone With The Bullets。

《一步之遙》開拍的消息，姜文仍舊聰明的選擇在戛納首次布公，畢竟妓女題材在國內影視劇里不太多見，卻充斥著好萊塢大片和八九十年代港產劇，絕對屬于國際性題材。我們可以即時想起伊麗莎白·泰勒塑造的“巴特菲爾德第八”（《青樓艷妓》）；還有具備老一代好萊塢女星所有美艷特質的查理茲·塞隆，在《女魔頭》中扮演的妓女艾琳，那是一個在同性戀情與賣身之間不斷崩潰，最后成為連環殺手的驚悚角色；以及《胭脂扣》中梅艷芳與張國榮的一段如花與十二少的糾葛。劇情不盡相同，卻清一色為女演員贏得重量級最佳女主角大獎。不過《一步之遙》的“花國”陣容至今是迷，特別是有“雄霸”之稱的姜文，他的美色陣營更招來翻倍的YY。電影海報上，兩個男人手拿兩頂同樣的帽子，一頂帽口朝下好比施舍，一頂帽口朝上暗喻乞討，在兩頂禮帽間，翻飛著兩顆被擠壓成錢幣形狀的子彈。一枚上用英文簡寫著“姜文作品”，另一枚簡寫了姜文“不亦樂乎”公司名首字母和2013年的上映日期。這是一個原創故事，劇本仍然是由老搭檔郭俊立和姜文繼續玩轉黑色幽默。硬漢姜文今年剛剛年屆50，雖然嘴上說“我就不明白為什么會怕老呢，只過18歲是愚蠢的”，卻從過去平均7年導一部戲到現在3年出產一部。其實在姜文的年輪上，以他的人文霸氣和拗勁，什么都只是一步之遙的距離。

早年楊瀾問他，特別自信的人往往是有自卑的一面，姜文毫不猶豫地回應，“是，我很自卑”；有人問他怕不怕老婆，他順著話茬接上“怕，老婆當然要怕”。這些用正兒八經的態度去答復的質疑，在他純爺們的外表和成績之下，讓人發笑。他還喜歡說教，就像別人問他，什么是好演員什么是好電影，他說“好”是沒辦法去解釋的，當你開始解釋的時候，它已經不準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