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月笙是20世紀上半葉上海灘上最富有傳奇性的一個人物,他從一個三餐不繼的小混混混進十里洋場,他文質彬彬,卻又蠻橫霸道而不露聲色;他為虎作倀,卻又有著鮮明的愛國心;他狡猾、奸詐,卻又很講義氣,他出身貧民窟卻又成為涉足娛樂、文化、教育、金融、新聞各業的財富大亨,他出入于紅道、黑道,游刃于商界、政界,一生都是驚心動魄的傳奇。他的口頭禪是:“我的箭頭指向上海灘,我的疆界要越過十里洋場!”而杜月笙在發跡、晉身過程中,如此如魚得水,除了他過人的投機沾營本領與玩弄權術的狡詐外,真正依賴的法寶、王牌,就是“取之于土(煙土),用之如土(糞土)”!
他的故事留給后人的不僅僅是一段傳奇,一個猜想,一片印記,更是一段能讓人們回味無窮、不斷咀嚼的歷史。
本期編者整理了杜月笙的生平資料,結合杜月笙之子杜維善的訪談內容,從側面向讀者全景展示一個真實的杜月笙在波詭云譎的舊上海,起伏跌宕、充滿傳奇的一生。
杜月笙,何許人也?
1888年的鬼節,在上海縣高橋鎮杜家花園破敗的老屋中,杜月笙作為杜家長子也是杜家的獨生子降臨人世。沒有人會想到,這個一出生就鬼里鬼氣的孩子日后會成為大上海呼風喚雨的人物。現實中等待他的命運,不僅僅是三餐不繼,3歲喪母,5歲喪父,8歲的時候繼母神秘失蹤。8歲孤兒將面臨著什么樣的命運,似乎不難想象。
由于受不了老娘舅一家的冷落和白眼,杜月笙干脆流落街頭,由乞討到偷雞摸狗、打架斗毆、街頭賭博,很快成了一幫同齡孩子的小頭目。在高橋鎮那個小地方,在一幫街頭小混混中,杜月笙有了指揮若定、呼風喚雨的小派頭。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杜月笙愛上了賭博。從此,他由兒時的試賭,到少年的濫賭,青年的溺賭,中年后的豪賭,一生與賭博結下不解之緣。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13歲的杜月笙,開始歷練出日后闖蕩上海灘的基本素質:足智多謀,隱忍薄發,堅韌不屈,蠻橫霸道而不露聲色的狠勁兒。
15歲,杜月笙看到了不遠處的上海灘,五光十色,波詭云譎。那里才是大展身手的地方!
在高橋鎮通往浦東渡口的小路上,杜月笙跪在送行的老外婆面前,連磕三個響頭。
老外婆伸出顫巍巍的雙手,將幾個銅板塞進杜月笙肩頭的土布小包里。
杜月笙抬起頭,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
“外婆,高橋家鄉人人看不起我,我將來回來,一定要一身光鮮,一家風光!我要起家業,開祠堂!不然,我發誓永遠不踏進這塊土地!”
在老外婆的淚眼婆娑中,杜月笙大步走向渡口,撲向大上海的十里洋場。
29年后,杜月笙一身光鮮地回來了!起家祠、造藏書樓、建學塾,一擲百萬大洋。這位“春申門下三千客,小杜城南尺五天”的現代春申君,在內憂外患持續百年的舊中國,三日盛會,竟創下“堂上珠履十萬客”,空前絕后的大場面!
一擲萬金
結識黃金榮,是杜月笙發跡的起點。黃金榮門生弟子眾多,杜月笙作為一個小跟班后來居上,得以與年長于他20歲的大亨黃金榮稱兄道弟,并一躍而成為僅次于黃金榮、張嘯林的青幫大亨,靠的不僅僅是他的機警干練與足智多謀。
杜月笙用錢,堪稱民國第一大手筆。即使后來杜絕煙土,躋身工商金融界以后,收入大不如從前,但“用之如土”,一擲萬金的豪爽、豪邁仍不改從前。
當年在黃府當差,黃金榮看重的就是他的豪爽、義氣,寧可自己餓肚子,也要給小弟兄們買吃的。盡管黃金榮一生小氣吝嗇,但他深深懂得,只有舍得用錢、會用錢,才能廣結人脈,成就大事。
黃金榮的眼光沒錯,杜月笙就是因為舍得用錢、會用錢,才使得他這個白相人出身的流氓大亨得以順利晉身,有了與金融巨子、工商巨子、社會名流、政界高層稱兄道弟、交歡于“師友之間”的身份資格。
杜月笙也曾做過一些有利于人民的事,如救助災民、熱衷慈善,特別是他積極支持抗戰,組織上海抗日救國會、上海抗敵后援會,積極組織募捐,支援前線抗戰。他不受金錢利益驅使,絕不落水當漢奸,甚為難能可貴。在八年抗戰之中,更是遙控上海地下工作,鐵血鋤奸,亦多為杜門弟子。尤其是,杜月笙也曾為八路軍籌備過抗戰物資。但他畢竟有多年的反共歷史,自知罪孽深重,沒有勇氣投向人民。國民黨敗走臺灣之前,蔣介石曾親自出面令杜月笙離滬,他委婉拒絕追隨蔣介石,最終選擇了避居香港。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民國用錢第一大手筆,在上海灘呼風喚雨一擲萬金的杜月笙,最終以區區十萬美金的遺產謝幕人世,其晚境的凄涼與無奈,由此可見一斑。
長袖善舞
杜維善,1933年12月16日,出生于上海,是當年的“海上聞人”杜月笙的第七子,母親是京劇名旦姚玉蘭。1951年,杜月笙在香港逝世后,杜維善隨母親移居臺灣,后赴澳大利亞學習地質,學成后回臺灣做了幾年地質官,現定居加拿大。
杜月笙之子杜維善并不善談,談話中偶爾流露出的眼神也頗有幾分凌厲。談起父親,杜維善坦言:“父親年紀輕的時候喜歡賭錢,賭到什么地步?他和第一個太太結婚的那個晚上還出去賭,那時他需要錢給兄弟。本來是寄希望能賭博贏一點,沒想到輸個精光,結果把前樓太太結婚的衣服全都拿去當掉了。還有一次他在澡堂里賭,賭得連衣服全當光,最后還是黃金榮的太太拿著衣服把他救出來的,年輕時這種荒唐事還是很多的。”
談到和父親的相處,杜維善說,“抗戰爆發后,父親先離開上海,借道香港到了重慶,我們和母親一直住在上海,那段時間過得比較艱苦,平常用錢都得節省。記憶中,我們家很少吃米飯,都是以面食為主,我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那段時間我們過得還是挺苦的。”
“真正和父親生活在一起,是1949年我們到了香港以后,但那時和父親接觸也不多。平時我早早就上學了,放學回來,吃完飯要睡覺了,見了面叫一聲“父親”,然后就快快走開。平常我們吃飯也是分開的,我、姐姐和母親在一個臺子上,父親和一班人在另一個臺子上。”
杜維善說:“父親在我們面前一直很嚴肅,給我的感覺是很有距離,所以我與父親始終沒建立起一種親近感。一方面父親很忙,不可能經常和我們接觸;另一方面,在父親的觀念中,在杜家始終以正房的長子為大,所以家里對外應酬都是大哥、大嫂出面。但我姐姐是長女,所以比較起來,她跟父親的關系更近些。以往家里來了重要客人,父親也會讓姐姐從學校回來陪同客人的女兒。”
“就像在影視或小說里看到的一樣,在這樣一個大家庭,互相之間的明爭暗斗是少不了的。我的母親是第四房太太,她不太會用心計,但在杜家任何一房太太,如果不用心計就要敗下陣來。每位太太身邊都有一些參謀給她們出謀劃策,怎么爭寵,怎么奪權。母親也有很多參謀。有一次父親過生日,幾個太太事先商量,決定大家在那天都穿一樣顏色和式樣的旗袍,這樣大家平等。母親回來就問參謀這事情怎么辦——如果答應她們的條件,那她終歸是四太太,要排在后面,顯不出地位。如果不答應,其他人肯定要數落她。那兩個參謀說:你先答應下來,她們說什么樣的你就去做,母親也就依計行事,可她暗中另外預備了一套。生日宴一開始,她與其他幾個太太穿一樣的衣服出來,可是沒幾分鐘,馬上去換了一件。這樣一來,眾人之中她突出了地位。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都是我們搬到臺灣后母親跟我們說的。”
“前樓太太很早就去世了,剩下的4位夫人中,母親和孟小冬的關系是最好的,其他兩位夫人一天到晚地斗爭。三哥、四哥的母親就是和二哥的母親吵得一塌糊涂才帶著兩個兒子去英國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杜家,兄弟間的斗爭也很厲害。父親有11個孩子,我是男孩子中的第7個,但是因為我年齡小,也不住在一起,所以我也沒涉及其中。父親想培植大哥杜維藩,但實際上他是個阿斗。大哥喜歡喝酒,我父親常常罵他:你代表我請客,可是客人剛剛到你就醉了,你還怎么代表我?但杜家的接班人始終是他,父親的觀念始終變不了,所以在他留的遺囑里,長子和長孫的遺產多一份,其他幾個都是平分——不過這些事情,也都成為舊中國的一個背影了。”
杜維善愛好收藏錢幣
不愿借此暴富
杜維善少時習書法、讀古文,深受傳統文化浸染。他在大學里學的是地質,畢業后在一個機關內工作,并不熱心于收藏。但是,在他32歲時,一枚偶然得到的五銖錢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在古錢幣收藏界,杜維善的名字可謂是無人不知。提起杜維善,知道他的人都說他是“愛錢”之人,只要看到中意的古錢幣,砸鍋賣鐵也要買回來。“我曾經為收一枚‘半兩’,把房子給抵押了。”
當時,半兩的數量極為稀少,愛“錢”成癡的杜維善花了一年多時間的尋找,卻總是失望而歸。一次,他跑到李東園家里“尋寶”。一一看過李東園拿出的十幾個半兩,杜維善當下就瞄中了兩個品相好的大半兩,裝作隨意地問:“這個你肯割愛?”李東園也不客氣,開口就是20萬元。見杜維善傻了,李東園發下“最后通牒”:“這樣吧,讓你5萬元,15萬元不能再少了。明天下午5點前把錢送來,否則不賣!”回去后,杜維善便如同得了相思病,對那兩枚半兩難以忘懷,第二天就把房子抵押出去提著錢去找李東園,脾氣怪異的李東園最終卻只收了1.5萬元。事后,有人笑杜維善此舉是“神經病”,他卻只是一笑而過。
作為一名古錢幣專家,杜維善愛“錢”不假,可他卻更愛國。1991年,他把第一批中亞古幣300余枚送給上海博物館。2003年10月24日,他又將其珍藏的古代絲綢之路周邊國家錢幣1500多枚悉數捐贈給上海博物館。
聊起為何將不易搜集而來的古錢幣捐給國家,杜老只是淡定一笑:“與其放在家里我一個人看,還不如讓大家都來欣賞。”經過幾十年的收藏,杜維善半兩收藏漸漸成為一個有系統的藏品。但他坦言“不想借此暴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