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中國報業的發軔地,杜月笙深知新聞事業的重要。他一邊跟報館老板拉關系、攀交情,一邊著力結交各報館編采兩部的中堅分子。《新聞報》編輯唐世昌便是杜月笙在新聞界招納的第一個學生。唐世昌拜杜月笙為先生之后,由于他的影響和輾轉介紹,更多報館的編輯記者成為了杜公館的座上客,以后如汪松年、趙君豪、姚蘇鳳、余哲文、李超凡等著名報人,也都或明或暗地成為杜月笙的學生子。通過這些人,杜月笙控制了新聞界一大批從業人員。
按幫會慣例,徒弟拜師都要孝敬師父。而杜月笙曉得,這幫報業人員多半薪金不高,生活清苦,他不但不收這些學生子的贄敬禮金,反而轉過來資助他們。這些在報館工作的杜氏門人,每月都有杜公館賬房派發的津貼,50塊至100塊不等。如果他們把這筆收入存下來,每年足以購置一部小轎車。
憑著硬扎的靠山,唐世昌和其他較有實力的杜月笙的學生子,一個個成了當時頗有勢力的人物,驚天動地的大新聞他們可以壓下不發,無中生有的事他們可以在報上掀起滔天大浪,一條排好了版的頭條新聞在見報當天會突然失蹤,報館老板會視而不見,采編人員會一言不發。靠著在報界新聞界的力量,杜月笙幫助不少達官貴人抽掉了不宜外揚的桃色丑聞。一年下來,這樣為別人“排憂解難”的事件不知要有多少次。這種交情的分量足夠重,受惠者因而感激涕零,以后遇到杜月笙有事,不用開口便一個個設法幫忙,鼎力相助,作為報答。杜月笙自家就曾高談闊論他的“生意經”——存交情。
“別人存銅鈿,我存交情。”憑著這些“交情”,他的關系網可謂四通八達,在上海灘他處處“吃得開”“兜得轉”。
而杜月笙的“存交情”不僅僅是為別人“排憂解難”,遇到他自家有事,他解決的更是巧妙和高明。當年左派人士鄒韜奮在上海辦了一份《生活》周刊,有一段時期,《生活》周刊集中火力,向身為“封建余孽白相人頭腦”的杜月笙猛烈開火,幾乎每期都有攻擊杜月笙的文章。
這件事激起杜氏門人的憤慨,“文武角色”聚集在杜公館的會客室里,吵吵嚷嚷。“武角色”要求杜月笙下令,給《生活》周刊點厲害的,“文角色”則主張以文章反擊。杜月笙坐在八仙桌邊的高靠背太師椅上,一邊慢悠悠地品茶,一邊面帶笑容,搖頭不語。
“杜先生,你倒是說話呀!”開山門弟子江肇銘急了。
“干脆乘夜深人靜,我們弟兄幾個去把他報館砸了。”顧嘉棠看看“小八股黨”的其他幾個弟兄說,“看他們哪個敢吭一聲!”
“別急。”杜月笙終于開口了,“他們有興趣,讓他們罵去好了。”
“就聽他們罵下去?”連陳世昌都忍不住了。
杜月笙依然笑而不答。其實他心里早有了主意,
不久,租界當局下令封閉《生活》周刊,并下令逮捕鄒韜奮等人,其內幕杜月笙自然心知肚明。那晚,杜月笙在公館里和一幫朋友推牌九,其中有一位捕房的總探目。賭興正酣的時候,那位總探目忽然起身告辭:
“杜先生,抱歉,今晚有行動,我要先走一步了。”
“有啥行動?”杜月笙一邊理牌,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還不是去捉鄒韜奮,封生活書店。這幫家伙一直在罵你,今朝給他們吃點苦頭。”
“算了,算了。”杜月笙連連搖頭。
“是警務處下的命令,我們哪敢違抗。”總探目為難地說。
“哦……”杜月笙沉吟一下說,“這班賣字的也不容易,何必捉他們到捕房受罪。你們還是在前門喊喊,讓他們從后門口逃脫算了。警務處怪罪下來,我自家頂著。”
“好,就按杜先生的意思辦。”
總探目執行任務去了,在座的門生、朋友,都埋怨杜月笙不該對那幫書生心慈手軟。但杜月笙心里明白,他是不想得罪共產黨人,所以才想出這種刀切豆腐兩面光的計策。
那些探目到了生活書店,果然按照杜月笙的意思,在大門口裝模作樣,大呼小叫,等鄒韜奮一班人從后門全部逃走,才一擁而入,自然一個人也不曾抓到,只在大門上貼張封條了事。
后來《生活》復刊,果然不再有對杜月笙的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