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魯迅在小說《祝福》中把對祥林嫂眼睛的描寫作為重點,通過對祥林嫂悲劇人生中幾個重要轉折時期眼神變化的描寫,用了類似電影中的特寫鏡頭,突出了祥林嫂溫順的性格特征和善良的本性,生活的不幸對祥林嫂精神的打擊,以及祥林嫂對不幸命運的掙扎,形象地揭示了祥林嫂在 “政權、族權、夫權、神權”等傳統桎梏的束縛下,逐漸被逼到絕境的過程,蘊含著豐富的意蘊。
【關鍵詞】《祝福》;祥林嫂;眼睛;意蘊
【中圖分類號】G632 【文獻標識碼】A
魯迅先生說:“要極儉省的畫出一個人的特點,最好是畫他的眼睛。”魯迅先生所言的眼睛,實際上指的是人的眼神活動,因為“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人的眼神變化最能準確地傳達出人的內在精神世界。在《祝福》中,魯迅先生把描寫的重點集中在祥林嫂的眼睛上,通過對祥林嫂悲劇人生中幾個重要轉折時期眼神變化的描寫,用了類似電影中的特寫鏡頭,形象地揭示了祥林嫂在 “政權、族權、夫權、神權”等傳統桎梏的束縛下,逐漸被逼到絕境的過程,蘊含著豐富的意蘊。
其一,突出祥林嫂溫順的性格特征和善良的本性。祥林嫂第一次出現在魯鎮是她在丈夫死后到魯四老爺家做工。小說對祥林嫂的外貌作了詳細的描寫:“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但看她模樣還周正,手腳都壯大,又只是順著眼,不開一句口,很像一個安分耐勞的人”。小說對祥林嫂眼睛的描寫只有簡單三個字:“順著眼”,它不僅形象寫出了祥林嫂在傳統封建禮教的熏陶下,不自覺中變得“溫順”,而且這一溫順的外表和她本身的高大身材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順著眼”雖然是“我”側面觀察所得的一個總體印象,而非對祥林嫂眼神活動的具體描寫,但這三個字卻把祥林嫂老實本分、逆來順受的性格特征形象地展現在讀者面前,同時也預示著她不幸命運的開始。
小說在表現祥林嫂善良本性的時候,同樣以她眼神的變化為著眼點。當柳媽用“干枯的小眼睛”看祥林嫂頭上的傷疤,試圖撩撥她心頭的創傷時,祥林嫂并沒有激烈的言辭和動作,只是“立即斂了笑容,旋轉眼光,自去看雪花”。祥林嫂眼神的這一變化,表明她不愿與柳媽發生直接沖突,充分顯示出她心地善良的一面,因為柳媽和她一樣,都是受苦人,都有自己不幸的身世。
其二,側重突出生活的不幸對祥林嫂精神的打擊。隨著故事的發展,祥林嫂在接踵而至的打擊面前,精神支柱逐漸坍塌,小說通過對祥林嫂眼睛前后變化的描寫,真實地再現了這一過程。
當祥林嫂第二次到魯鎮做工時,雖然在穿著打扮上與上次一樣,仍然是“順著眼”,但是“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小說抓住祥林嫂眼睛的細微變化,把喪夫喪子之痛給她的心靈帶來的巨大創傷,在不露聲色中展示在讀者面前。此時重回魯鎮的祥林嫂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不能自拔,“沒有神采”的眼睛顯示出這一變故對祥林嫂精神的巨大打擊。祥林嫂開始向眾人講述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時,剛開始時還可得到聽眾的“眼淚”,到后來人們則對她“避而遠之”,祥林嫂只好“直著眼睛”看著他人離去。小說通過對祥林嫂這一驚訝的眼神的描寫,既寫出了眾人的冷漠無情,也十分傳神地寫出了祥林嫂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無視他人感受所面臨的尷尬。
當祥林嫂試圖再次從別的事、別人的小孩身上引出她的故事時,周圍人則開始不懷好意用似笑非笑的問話打趣她。雖然“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經大家咀嚼鑒賞了許多天,早已成為渣滓,只值得厭煩和唾棄”,但她還是從眾人“又尖又冷”的笑影中覺得“自己再沒有開口的必要了”,“她單是一瞥他們,并不回答一句話”。這一舉動,表明祥林嫂在認清他人的真實用意后,開始主動封閉自己的內心,意味祥林嫂精神痛苦的進一步加深。當她聽到柳媽描述死后被閻王分尸的恐怖場面后,第二天早上起來時“兩眼上都圍著大黑圈”。但當祥林嫂捐了門檻回來后,她的眼睛則變得“分外有神”。但是她依然不許碰祭品,這對她的打擊是致命的,第二天祥林嫂的眼睛開始“窈陷下去”,這正是其精神支柱坍塌的表現。
其三,顯示出祥林嫂對不幸命運的掙扎,以及對普通人家庭生活的渴望。祥林嫂第二次成了寡婦后,再次回到魯四爺家里幫工。但是,祥林嫂始終無法從失去丈夫和兒子的傷痛中恢復過來,她希望通過傾訴來減輕自己的痛苦,獲得生活下去的勇氣。但是,那些聽故事的女人們并不是真心同情她的不幸,而是為了在“嘆息”“評論”中,使自己的不幸和痛苦得到宣泄、轉移以至遺忘。當祥林嫂的悲哀故事被他們“咀嚼”殆盡,成為“渣滓”后,就立即“厭煩和唾棄”,施給祥林嫂“又冷又尖”的“笑”。此時的祥林嫂“單是一瞥他們,并不回答一句話”。這“一瞥”,實際上是祥林嫂在看清世態炎涼之后的一種無言反抗。
與此同時,盡管祥林嫂并沒有停止對命運的抗爭。為了洗刷自己的罪惡,祥林嫂聽從了柳媽的建議,默默工作,拼命攢錢,終于用積攢下來的兩年的工錢在土地廟為自己捐了門檻,當她重新回到魯四爺家里時“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小說通過對祥林嫂捐門檻前后眼神變化的描寫,一個吃苦耐勞、不輕易向命運低頭的下層勞動婦女形象躍然紙上。
更讓讀者震撼的是祥林嫂在臨死前對靈魂有無的追問。當祥林嫂被魯四老爺趕出家門淪為乞丐之后,依然沒有放棄對這一問題的追尋。因此,當祥林嫂在看到“我”這個知識分子后,希望從“我”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在沒有認出“我”之前,祥林嫂是這樣的形象:“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但是,當祥林嫂開始問我靈魂有無的問題時,“那沒有精采的眼睛忽然發光了”。此時祥林嫂眼睛的“發光”,是她在生命之火即將熄滅前萌發的最后一絲希望之光。由于祥林嫂在人世間無法活下去,她希望在臨死前弄清人死之后究竟有無靈魂。如果有的話,那么她和死去的親人就能在另一個世界團圓,這是她在臨死前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但不管“我”的回答是肯定還是否定,對祥林嫂來說,注定都是悲劇:如果有,她可以死后和親人團聚,但會被閻王分給兩個男人;如果沒有,她想和死去的親人團聚這一希望就無法實現。
總之,小說通過對祥林嫂不同命運轉折時期眼睛的刻畫,將祥林嫂一生的悲劇命運連成一個有機的整體,不僅使得整個小說結構完整而情節清晰,而且其間所蘊含的深刻意義同樣值得讀者深思。
作者簡介:彭英(1978-),女,貴州大學附中,文學學士,中教一級,研究方向:高中語文教育。
(編輯:龍賢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