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3年,在中國為共和六十三年,論干支則為癸巳,屬蛇。當日四海升平,全年并無大事可敘,各種小災小患,以我國幅員之大,似乎年年在所不免。只要小事未曾釀成大災,也就無關宏旨。在這一年,賈樟柯導演的《天注定》如抽絲剝繭般切下了這個時代的一個小片,拎出來那些殘酷的真實讓觀眾面對。蒸騰浮躁盛宴狂歡的共和六十三年,有這樣一個導演愿意以悲天憫人的態度講這樣大時代下的幾個關于正義的小故事,尤其讓人尊敬。
導演的敘事簡單粗暴卻又真實粗糲,細致的故事中所有的一切都不斷提醒觀眾腳下所在的土地:煤礦、瑪莎拉蒂、驢車、高鐵、窩棚、城市、工廠、東莞、天際線、桑拿房、火車站、夜總會。不出意外的話,所有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都能夠心有戚戚地于電影中看到真實的世界和生活。

很顯然,在導演最初提及自己想要創作一部“武俠電影”時候,大多數人無論如何是沒有辦法把那個曾經拍了《小武》《站臺》《三峽好人》的賈樟柯和《臥虎藏龍》或者《笑傲江湖》這樣的電影聯系起來的。觀眾在看過《天注定》之后,顯然會理解導演對初衷的解釋,而不會誤解為“賈樟柯重頭來過要變成徐克”這樣的笑話。很難接受但卻不得不承認的是,根植于國人心中的“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的武俠觀念本質上說是公平正義缺乏的必然結果:民權不彰,人們必然選擇訴諸暴力來實現自己的訴求。
無論是大海的復仇、小玉的白刃、三兒的槍口,甚至是小輝的自殺,都是弱者的暴力。三兒的那句:“你們要怪,就怪老天爺。有啥子想不通,都去問他。”聽起來像是殺人犯于自己罪行的自我開脫,但事實上,暴力是平民與廟堂雙方能夠溝通的唯一語言。鏡頭中的角色,看著也許很遙遠也許身邊,細想之下其實無處不在。時至今日,廟堂江湖之人,仍未必比故人高明。
即便如此,在一個“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的國內觀影時代,賈樟柯還是愿意把鏡頭對準那些沉沒的聲音,正如導演本人采訪所言:“電影不能直接解決社會問題,但能幫助我們理解什么正在發生。如果我們想解決社會問題人性問題,都需要了解當下發生的事件。”能夠愿意睜開眼睛,誠懇地打量生活的時代里真實的暴力,這已是注定之外的收獲了。
一個劇變時代的變革洪流挾裹著無奈和感慨淹沒了新知故交,面對著這癸巳蛇年抽絲剝繭的暴力展示和奮力反抗,觀影之后,沒有悲天憫人的正義,只有不知該從何說起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