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出為什么會有“不明覺厲”這個詞。
至少我是永遠不會說這個詞的,這對有基本邏輯頭腦的人是一種侮辱。不明白,就去弄明白,然后再判斷是不是對的,是不是有道理的。有道理的,“明覺厲”;沒道理的,“明覺不厲”;根本看不懂的,要么你需要提高閱讀能力,要么作者需要提高寫作能力。
從宇宙大爆炸那絢爛的瞬間,到超新星爆發(fā)那磅礴的力量,再到幾十億年的篳路藍縷,終于有了能夠獨立思考的智慧生命。別人說的話,自己想想有沒有道理,這種能力是宇宙的恩賜。如果人云亦云,“不明覺厲”,豈不是辜負了造物主的一片苦心?
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冠冕堂皇的說辭,有很多大而無當?shù)睦碚摚泻芏嘈M惑人心的崇高,有很多禁錮思想的牢籠。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之所以像個白癡,完全是因為自己面對這些東西的時候“不明覺厲”了,根本沒去想到底有沒有道理。
從“不明”到“明”,從波將金村到悲慘世界,從 Matrix 到Zion,從楚門的世界到真正的人生百態(tài),這不就是“發(fā)現(xiàn)更大的世界”的過程嗎?為什么要用一個“不明覺厲”再把自己禁錮在井底呢?
我有時候在想,當年燒死布魯諾的時候,底下的圍觀群眾有多少人在“不明覺厲”?他們真的關(guān)心為什么要燒死布魯諾嗎?當年各種批斗會的時候,踩上一萬只腳,這一萬只腳的主人又有幾個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呢?當安徒生童話里的那個皇帝穿著“新裝”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有誰在“不明覺厲”?又有誰有勇氣挑破這層“明不覺厲”的窗戶紙?
然而,戳破這層窗戶紙的代價是非常高昂的,所以人類總是“不明覺厲”的居多。茨威格筆下的卡斯特利奧是如此,被送上宗教審判所的伽利略是如此,締造了美國又被美國拋棄的托馬斯·佩恩也是如此。這樣的例子多得不勝枚舉。
托馬斯·佩恩沒有選擇站在人多的一方,也沒有選擇站在人少的一方,他選擇站在他認為是對的地方。哪怕所有人都不支持,他也要勇往直前,并且站在高處向所有的庸庸眾生大喊:“你們這些傻叉都是錯的。”有時候,我覺得這是人類可以擁有的最大的勇氣。
判斷對錯的標準,永遠應該是誰更有道理,而不是誰更煽情、誰更可憐、誰更冷靜、誰不說臟話、誰更有經(jīng)驗、誰更會引領輿論、誰更有民意支持、誰更有勢力、誰更有地位、誰許諾了更美好的未來。
村上春樹老師說,“假如這里有堅固的高墻和撞墻破碎的雞蛋,我總是站在雞蛋一邊。”我支持他這樣的情懷。
對我個人而言,高墻和雞蛋之間,我總是站在有道理的那一邊。
但我不會為它而死戰(zhàn),因為我不確定我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就像羅素說的,I would never die for my beliefs because I might be wrong。
我無比敬佩托馬斯·佩恩,但我不確定我有沒有他這樣的勇氣。或者說,愚蠢的人類值不值得這么做,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人類的現(xiàn)狀還是落后于佩恩的思想。
所以呢,自己明白就好。我生活的目標,還是小房子小院子和大皮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