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裘，另一種藝術

皮裘早餐的藝術

從古至今，皮裘給人無非兩種印象，一是“絲麻不足以御寒，故為皮裘以助之”的御寒保暖功用；二是葉圣陶曾寫及的“微薄的俸給差不多皮裘的一根毛，增不了多少溫暖”，以見其珍奢華貴。而今常常與奢侈品牌皮草系列相抗衡的“動物保護協會”人士，也值得尊重和思考。所以讓我們先對環保獻出微薄之力吧，“僅拿貂類而言，紫貂是重點保護動物嚴禁宰殺，而水貂則可以人工養殖，制成合法的貂皮。”

其實皮毛是另一種藝術。早在1936年，瑞士藝術家梅拉·奧本海姆（Meret Oppenheim），推出的標志性作品《Le dejeuner en fourrure》（皮裘早餐）里，茶壺、茶匙甚至香腸，都被毛茸茸的中國瞪羚皮裘包裹，毛與冷冰冰的瓷器制造出反差的視覺效果和內心觸覺，這便是皮毛成為藝術品的一種形式，目前這件作品存放于紐約的MOMA博物館。如果皮毛是繪畫顏料之外的另一種材料，那么皮裘創作出的藝術品，就是“另一種藝術” （Un Art Autre）。這個名詞源自二戰時期法國畫家讓·杜布菲（Jean Dubuffet）對畫的定義，讓·杜布菲提出此說法的原因是避免觀眾在觀賞過程中，受到任何規則和先入為主的成見影響。

向分子融合工藝致敬

FENDI皮裘手工藝展此前是在日本東京藝術大學美術館首次面眾，此次移師北京，同樣以藝術之名，搭建了一座以“8”為外形的黑色迷盒。這是一個全密封式的黑色空間，僅有通向出口的廊道上透進一絲光線，然后掀起一道花色如孔雀開屏般的皮毛幕簾，展廳便在眼前，所有人卻都隱匿在暗處。主場中間的射燈下，是皮裘制作工作臺、2位正現場制作皮裘的工匠，還有一件黑白相間的經典復刻版Astuccio皮裘大衣。另一個黑色密封空間里，擺著1970至2013年間的8件經典皮裘，荏苒的時光，仿佛此刻凝固在了射燈之下。作為一件皮裘，它們都美艷到了爆燈指數，但它們不僅僅是可以燃起占有欲的皮裘，它們更是一代代手工藝人的研發品。比如GOLD 24K fur系列，皮毛末梢可不是撒上去的金粉或者畫上去的金色，而是FENDI手工工作室在2008年研發的分子融合工藝，讓皮毛邊緣捕捉到了24K黃金分子，就像皮毛邊緣處的金色筆畫一樣。從美艷設計到微觀聯想，黑暗中，我們默默地對分子原理肅然起敬。現場還展示了八十年代造的、可以在夏天穿的皮裘，以透氣的灰色織紗為主體，規律點綴在織紗上的是狐貍毛，從領子到胸襟一體而過的是灰色貂毛。可以想象，設計師和皮裘工匠們，用了80年時間去研究，就是要突破皮裘的一切可能性，讓它除了基本的御寒保暖和雍容華貴的定義之外，不受款式、重量、季節的約束成為日常服裝。

有生命的“V形延展”技術

要知道，此時你仍然還只是個被射燈下的經典款和殺手包閃暈眼球的門外漢。只有與來自羅馬的工匠們一起匍匐于案，看他們熟練而固執地擺弄掌間的一塊皮毛，當你對刻刀和釘子的所到之處冒出100個問號的時候，才是真正了解一件皮裘手工藝的開啟。工匠們不茍言談，來自FENDI羅馬皮草工作室的Rim Kalai女士卻熱情地想要詮釋一切。

站在展廳中間的那件黑白相間的經典復刻版Astuccio皮裘大衣是這樣誕生的。首先Astuccio系列是設計師Karl Lagerfeld于1971年發布的秋冬系列。2013年秋冬，Astuccio皮裘以全新形態面世。在接到新的設計指示之后，首先行動起來的是FENDI工作室的打版師傅，“她是一位50多歲的女性，具備三十年的打版經驗，要知道好的打版師傅不可多得”，Rim Kalai介紹道，“打版師便開始用鋼尺、直尺和皮尺，在白紙上畫出輪廓，給人臺穿上白坯樣衣，來確認皮裘的整體外形。同時，有專人工匠開始選擇適合的毛皮，這是很關鍵的一步，不管你花費了多少手工，普通顧客在判斷皮裘是否上乘時，多數是從皮毛上去掂量。”據說你可以通過用嘴巴吹動、用手抖動的方式去檢測一塊皮毛，毛皮要選擇毛絨十足，毛面平齊，顏色勻稱，光澤明亮的。貂皮有很多種，2013版的Astuccio，選用的是雅致的灰薄荷色貂裘，以及與灰薄荷色形成鮮明對比的黑色貂皮，用做條紋。這里用的都是母貂的皮毛，因為母貂皮毛比公貂的更柔軟輕盈。

目光再拉回到黑色密封空間里的工作臺上，鼻梁高挺的英俊意國工匠，正用沾水的刷子刷毛皮內側，這不是在清洗，而是先把毛皮濕潤了，好拉伸。接著就是拉伸的步驟，也就是工匠們最樂于演示的環節，他們拿著可以充當錘子的鐵器，把長腳釘針一顆顆敲打、固定住皮毛的邊沿，進行長時間晾干，以達到預期的堅挺平坦外形。其實釘釘子只是攝影師最愛抓拍的細節，最不可思議的技術活還在后面。

Rim Kalai女士再次掀開了2013版的Astuccio皮裘，在沒有里襯的部位，可以看到最大噱頭的“V”形工藝剪裁和使用“V形延展”工藝將皮裘條紋縫合起來的拼接技術。“在皮裘的王國里，去除里襯不單是為了減輕皮裘重量，更是為了讓人們最直接地看見皮裘手工藝，這是工匠們手藝高低的較量。”

關于“V”形技術的切割與縫紉，你必須揉亮眼睛，專注地盯著工匠們手里的刻刀以及縫紉機。一次根本看不透。“V形延展”技術，是先用尺子與鉛筆在皮裘內側畫上斜線，然后用刻刀按照畫好的線，把毛皮裁剪成細長的、三角魚骨狀“V”字形條紋，然后把這些條紋按錯齒狀縫合。每縫合一下，都要人手把毛撥整齊，以免把毛縫進邊界。真是工程巨大的一件皮裘，把這樣成千上萬的細長條皮毛再縫成一塊完整的皮毛！也的確，這樣加工出來的皮裘給人一種更長、更有型，更具美感的外形。此外，為了彰顯皮裘的卓越工藝和幾何圖案，皮裘中增加的黑色貂皮條紋，與灰薄荷色形成對比，突出了幾何的理念。Rim又說，“所以你們千萬要掀開一件皮裘的里側，就能更清楚明白地看到制作工藝。每一件Astuccio皮裘都花費工匠們150小時去制作。”我們試著用手撫摸內里的拼接縫制紋理，“是平滑的！”

此時覺得所有語言都是無力，只有眼觀實見之后，你才能明白真正的皮裘藝術，它包含了對研發、裁剪、設計，以及人類耐性的極限考驗。設計固然重要，但是甚至可以被稱為設計之上的致命因素是，找到一位能與設計師產生共鳴的手工大師，FENDI的設計總監Karl Lagerfeld說：“對我來說，提出創意不難，難的是如何找到實踐創意的人。我們不遺余力去尋找手工藝者，最終才成就了皮裘藝術。”

短暫的半個小時過去了，此時是向2位意大利工匠和Rim Kalai女士告別的時候，當你再次回首望向那件射燈下的皮裘大衣時，它就是一個被賦予了豐厚手工技藝精神的生命體，在向你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