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白血病給小劉(化名)一家蒙上陰影,接連數次的化療和骨髓移植,已經讓這個本不富裕的家庭捉襟見肘。然而令他們發愁的是,今后他們每月可能還需花費上萬元購買進口藥格列衛(一種用于治療慢性髓性白血病的藥物)。像小劉這樣的例子并非少數,高藥價已經成為這些患者不可承受之痛。據記者了解,這些外資藥在中國的售價非常高,有的甚至高達國內相同產品幾十倍。而在高昂售價的背后,這些藥的原料成本卻非常低廉,而外資藥企新藥研發的巨額投入也存在疑點。
外資藥在中國售價高
事實上,在中國,外資藥的價格遠遠高于發達國家和地區。在中國的外資藥包括兩種:專利藥和原研藥。國際上只有專利藥和仿制藥之分,而原研藥為中國獨有概念,是指專利已經過期但由原專利持有廠家生產的藥品。《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調查得知,這兩種藥物的價格在中國內地都十分昂貴。
英國《金融時報》報道,美國普林斯頓大學醫療政策研究分析員鄭宗美介紹,去年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31種在中國市場銷售的進口藥物價格平均是英國的兩倍。
《人民日報》近日發表的調查文章也顯示,6種外資專利藥在香港和內地也存在不小的差距。其中,同樣規格治療乳腺癌的赫賽汀,在內地賣24500元,而香港藥房最低報價為18500港元(約合人民幣14800元),二者相差近1萬元。
原研藥屬于專利已經過期的藥品,國內有廠家可以生產,但是,其價格和國內同類產品之間的差距也十分驚人。一項由西安交通大學在2012年與世界衛生組織(WHO)聯合進行的調查稱,去年陜西省有49種藥品,采購機構以接近1.9倍于國際基準的價格,向原始制造商購買專利已經失效的品牌藥,而價格最低的仿制藥也仍達到國際基準的1.5倍。
此外,此前曾引起關注的降藥價網站,近日上線了原研藥和國內同產品仿制藥之間的價格對比。記者瀏覽發現,降藥價網上共有60種同規格藥品對比,差距最小的為2倍多,而有些價差高達20多倍。
原料藥成本并不高
對此,降藥價網站創始人衛柏興表示,他們調查的是產品的出廠價格,而網上藥店是零售價格,二者存在一定的差距。“很多專利藥價格很高,但其原材料成本可能只有幾塊錢。”
衛柏興舉例稱,以抗癌藥物易瑞沙為例,其規格每片0.25克每盒10片裝的內地售價為5500元左右一盒。其估算,易瑞沙的原料成本是10元一克,即10片所用的原料成本不到30元,加上人工、包材、水電、物流等,一盒藥的原始成本頂多幾十元。
替諾福韋是吉列德科學治療乙肝和艾滋病的專利藥物,百濟新特藥房網上藥店顯示,規格為每粒300毫克每盒30粒裝的價格為1604元,照此計算,替諾福韋每公斤價格17.8萬元。而近日剛剛讓吉列德科學對諾福韋專利權全部失效的奧銳特公司董事長彭志恩告訴記者,替諾福韋的原料藥價格每公斤不會超過1500元。
中國進出口商會副會長許銘對記者表示,美國已經沒有原料藥生產企業,其原料藥幾乎全部來自中國和印度。和青霉素、維生素等大宗原料藥相比,這部分原料藥的毛利率能夠達到30%。上市公司海正藥業、海翔藥業均為原料藥龍頭企業,海正藥業2012年年報顯示,其國外地區銷售毛利率為31%,而海翔藥業只有28%。不過,和專利藥生產廠家相比,原料藥生產企業利潤空間非常小。輝瑞是上述兩家上市公司共同的主要客戶之一,其2012年年報顯示,毛利率超過80%,扣除研發等一系列的費用后,凈利潤率達到了24.7%,幾乎接近上述兩家上市公司的原料藥毛利率。
巨額研發投入引質疑
新藥研發創新至少需要10年,花費10億美元以上,這是醫藥行業對新藥研發所需要耗費的時間和財力普遍流傳的看法。《福布斯》雜志在對大型制藥公司從1997年到2011年15年間的藥品獲批數量和同期研發費用進行分析后,得出了新藥研發至少需要40億美元的結論,其中,阿斯利康更是以平均118億美元的研發費用居榜首。
然而,美國禮來公司的前研發總監保羅在接受《福布斯》采訪時坦言,研發費用沒有那么多,原因是產品研發費用涵蓋了很多其他成本,其中包括審批過后的安全監測和臨床試驗。他和禮來的前市場營銷高管穆諾斯在2008年曾公布平均成本估計為18億美元,雖然他承認現在已經有所提高,但不會超過40億美元。
實際上,被揭露將“太多其他”成本計入到研發費用并不是新鮮事。早在2004年,《新英格蘭醫學雜志》的前主編瑪西婭·安吉爾博士就在其著作《制藥業的真相》里對此提出了質疑。瑪西婭·安吉爾稱,跨國藥企的很多藥品并非來自自己的研發和創新,而是美國國家衛生研究所、大學的研發機構和小型的生物醫藥公司。藥企自身投入并不多,且很多跨國藥企的研發也并非是真正研發創新,而只是對原有產品的簡單更換,有時候甚至只是換個名字,研發成本更是無從談起。
一位在美負責生物醫藥研發的醫藥人士對記者表示,跨國藥企雖然在研發方面投入不少,但其最重要的工作不是發現藥品,而是出售藥品。
2012年,葛蘭素史克公司銷售和管理相關費用支出分別為70.78億英鎊和78.55億英鎊,占當年銷售收入的比例分別為26.8%和29.7%,占營業收入的比重已經超過一半。2011年,此兩種費用占比為55.6%,也超過半數。而2011年和2012年同期研發費用分別為36.78億英鎊和34.74億英鎊,占比僅為13.1%和13.4%。
2012年,輝瑞研發支出達78.7億美元,占銷售收入13%,而銷售費用113.3億美元,銷售、信息和管理費用的支出達到166.1億美元,兩者占其年銷售收入的47%,接近一半。
值得關注的是,2011年以來,不少跨國藥企的專利藥面臨到期,利潤將減少,對于一直推崇研發的跨國藥企來說,科研人員成了其最先被裁的對象。
外資藥企在華行賄事件頻發
葛蘭素史克中國賄賂案。2013年7月11日,公安部的一則通報成為國內外醫藥界的一枚重磅炸彈:因涉嫌嚴重商業賄賂等經濟犯罪,葛蘭素史克(中國)投資有限公司部分高管被依法立案偵查,超過20名藥企和旅行社工作人員被警方立案偵查;葛蘭素史克中國公司為達到打開藥品銷售渠道、提高藥品售價等目的,利用旅行社等渠道,向政府部門官員、醫藥行業協會和基金會、醫院、醫生等行賄,此案牽涉利益鏈巨大。7月22日,葛蘭素史克在倫敦發表聲明,承認中國分公司一些高管卷入賄賂案件。
9月3日,新華網披露,更有葛蘭素史克員工自揭公司潛規則。其負責大客戶團隊的中國企業運營總經理黃紅承認,重點客戶關系維護主要是用贊助藥劑科主任參加國際會議,設計一些培訓課程送到醫院,或者贊助專家沙龍等形式多樣的項目運作方式來進行,每次學術活動中,都附帶旅游或贈送高價禮品,有時候還有“車馬費”,直接給現金。同時,英國總部下達年25%的銷售增長指標,配合好的激勵政策和足夠的客情維護投入。所有壓力都壓到一線銷售人員身上,壓力之下,再加上政策導向和示范效應,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以身試法。而根據葛蘭素史克中國副總裁兼企業運營總經理梁宏等人日前的交代,為打開銷路所投入的“灰色”費用占到藥價的30%。涉案人員之一、葛蘭素中國鄭州大區的醫藥代表王某交代,公司“幫助”員工報賬——她們入職培訓時,都會領到1萬元經費和一張印有全國醫生檔案的大名單,接下來就是聯系醫生“做工作”;財務部、審計部有時候會打電話來,指出哪里不合規,教員工怎么改,改好了再寄回去。“現在反思這些做法,就是明面上禁止,暗地里鼓勵,兩者背道而馳。”8月31日,湖南長沙,涉案人員之—、葛蘭素史克(中國)投資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部招聘總監郭某這樣表達自己的懺悔。
愛爾康在華賄賂眼科醫生,人工晶體價格是香港4倍。9月16日,化名為“佐羅”的爆料人向記者舉報美國愛爾康(Alcon)公司涉嫌通過醫藥產品上市后調查的形式,向相關醫生提供商業賄賂,以促進其人工晶體產品的銷售。愛爾康公司長期開展了大量的產品上市后調查工作,2012年時改為臨床滿意度調查(PES)。PES本應屬于“四期臨床”調查的范疇,會牽涉到一些試驗費用。但愛爾康公司卻將這些費用變為向醫生提供的回扣,以提升區域市場的銷售業績。佐羅出示的材料顯示,愛爾康PES項目至少向全國200家以上眼科醫院的醫生提供了“研究經費”,北京301、同仁、協和、上海瑞金、廣東省人民醫院等多家知名醫院卷入。一家醫院只選取一兩名醫生,某大區經理覆蓋的醫生就有63人,涉及經費62.7萬元。
賽諾菲公司借臨床費名義向醫生行賄。8月8日,代號為“培根”的爆料人舉報世界醫藥巨頭法國賽諾菲公司,在2007年11月前后,向中國北京、上海、杭州及廣州的79家醫院,503位醫生,借“研究經費”(“研究者費”)名義,支付約169萬元的費用。在這79家醫院之外,賽諾菲還向北京地區的另外5家醫院,共43位醫生,每月通過現金報銷、禮品贈送等方式,輸送利益兩萬多元。目前,上海、北京和廣東省相關部門都表示正在調查此事。
全球銷售額最大的醫藥公司輝瑞制藥在華最早涉嫌商業賄賂。2012年8月7日,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日前發表聲明,指控美國輝瑞制藥有限公司海外子公司為拓展業務而行賄,違反了《反海外腐敗法》。根據美國證交會的指控,輝瑞制藥在保加利亞、中國、克羅地亞、捷克、意大利、哈薩克斯坦、俄羅斯和塞爾維亞的子公司雇員和代理對當地官員和醫生行賄,以便獲得所在國的監管與處方審批并拓展銷量。為掩蓋行賄行徑,輝瑞制藥將這些費用列為促銷、營銷、培訓、差旅、臨床測試、貨運、會議和廣告等合法支出。
除了輝瑞制藥自身,輝瑞制藥2009年收購的另一家制藥巨頭——惠氏的做法同樣有悖于《反海外腐敗法》。至少從2005年開始,惠氏在中國、印度尼西亞和巴基斯坦負責銷售營養品的子公司,為鼓勵醫生推薦惠氏產品,以提供現金、手機或旅游等方式行賄,并通過使用偽造的財務票據來掩蓋真實的支出項目。
跨國企業在華頻發的行賄事件,表明一個不爭的事實:“帶金銷售”這一潛規則依然被跨國公司復制著。外資藥企代表葛蘭素史克中國公司為打開銷路所投入的“灰色”費用占到藥價的30%,揭開外企藥品價格虛高的神秘面紗,可以看到隱藏著其自有見不得世人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