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見有人質疑曹雪芹寫《紅樓夢》第三十八回中那一席蟹宴,“住在北方一間小破屋的曹雪芹,怎能寫得出賈府蟹宴的奢華?”說到講究,這場蟹宴被湘云和寶釵特別安排在藕香榭的兩棵桂花樹下,算是絕佳的吃蟹環境。鳳姐的一句吩咐也側面吐露出了大府風范:“又命小丫頭們去取菊花葉兒桂花蕊熏的綠豆面子來,預備洗手。”在宋代以前,用豆子粉末做成的洗浴用的澡豆十分常見,但和天然香料混合在一起去蟹腥,只是富貴人家的做法。但既然這頓宴席落在了一個“蟹”字上,還真是不太符合賈府的排場。首先,這場蟹宴的食材不是湖蟹,而是“當鋪里有個伙計,他家田上出的很好的肥螃蟹,前兒送了幾斤來。”田里的淡水蟹多為肉蟹,大多不如膏蟹肥美,其次將蒸熟的蟹拿來蘸蘸醋姜,喝喝燒酒的吃法也與尋常人家絲毫不差。
螃蟹真的沒有更加華麗如戲劇般的吃法?帶著些許失望跳出亦真亦假的小說世界,在十月的上海,尋找名副其實的蟹宴,無論你是逛線上的網站論壇,或是問線下的親朋好友,都會得到同一個答案:“去王寶和吧。”
這間始于清乾隆年間的老店,最早在紹興以酒作坊發家,后在上海開設酒棧出售,然而店中那本是配酒的蟹,后來竟差點搶了酒的名頭,之后每年秋季,王寶和都會開啟一場關于螃蟹的盛宴,彼時的舊文如此描述:“每逢金菊盛開,河蟹汛至,王寶和酒家店門又燈籠高懸,掛出一只用電燈泡作眼睛的特制大閘蟹模型,店內缸里、籠里都盛滿了青背白肚,金爪黃毛的大河蟹,現揀、現買、現燒、現吃。”幻想中,這和宮崎駿漫畫《千與千尋》湯婆婆升起燈火,準備好酒好肉大宴賓客的景象頗為相似,不過真正接觸到王寶和,肉食動物的心情減淡很多,而是換了文人吃蟹的優雅興致上身。看到傳統的蟹八件,和主廚一起摸索回憶著各種墊、敲、劈、叉、剪、夾、剔、盛的細節,情不自禁在心里演起了屬于自己的紅樓夢。不過如今怎會有尋常食客用半個小時去親自拆解一只螃蟹呢?即便是在王寶和這樣的百年老店中,就連改良后的蟹兩件,也被食客們逐漸放棄,空手上陣。
享受不費力的美食,也許是這個時代的食客特質,王寶和蟹宴那種較為傳統的美食方式,剛好與之契合:傳說中的菊花對蟹形是王寶和的鎮店之菜,剝出蟹肉、蟹黃之后精心烹調,過后再完美拼接回蟹的形狀;而蟹粉豆腐中的蟹粉、蟹黃和蟹膏則統統出自拆蟹專員之手;每只蟹粉獅子頭都經歷過人工的18次摔打和細火8小時的慢熬;拆卸完整的細嫩蟹腿肉和蘆筍清炒,味道鮮美恬淡;蟹黃牡丹蝦是用大閘蟹中那最難得也最珍貴一點點蟹油低溫制成;蟹粉拌上板油丁再噴上上海辣醬油,便成了金黃的煎烹河蟹斗;在傳統蟹殼黃中真正加入蟹粉和蝦仁讓蟹殼黃變得名副其實……請問,此刻誰還惦記賈府蟹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