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嘉瓦爾達,1970年生于法國巴黎,1994年任職于法國教育部。1999年以其第一部短篇小說集《我希望有人在什么地方等我》登上法國暢銷書排行榜,并獲得多項大獎。2002年,安娜·嘉瓦爾達出版了首部長篇小說《我曾愛過》,同樣獲得了巨大成功。此后,又有《35公斤的希望》、《在一起就好》等長篇小說問世并暢銷。《35公斤的希望》生動、深刻地描述了一個孩子成長路途的艱難、坎坷、掙扎與辛酸,堪稱青少年勵志文學的經典之作。該作品曾獲“法國青少年最佳讀物獎”、“法國不朽文學獎”,被改編成電影、廣播劇和話劇,在世界各國引起巨大反響。
我是格雷古瓦,小名叫“多多”。三歲之前,我是無憂無慮的。三歲零五個月的時候,我上幼兒園了,翻開了我成長史上新的一頁。從此,人生對我而言,有歡樂,也有憂愁。現在我13歲了,上初一。我知道,你可能已經感覺到了這里頭有點兒不對勁兒。是的,說實話吧,我留了兩次級——三年級和初一(法國兒童六歲上學)。
我從來都不是標準概念的“好學生”。從小到大,爸爸媽媽只會像鸚鵡一樣,不停地在我耳邊重復著同一句話:“學習、學習、學習!”可我呢,總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我對學習不感興趣,就這么簡單。現在回想起來,我在幼兒園還是幸福的。我的老師名叫瑪麗,我喜歡她。她總是帶領我們動手做一些新鮮的小玩意兒,讓我們感受到成功的喜悅。她說,成功的一天就是我們創造了某些東西的一天。畢業前夕,瑪麗老師送給我一本書作為紀念——《為小手準備一千種手工活》。在我的畢業手冊上,瑪麗老師寫道:“這個男孩子有漏斗般的腦袋,仙女的手指,敏感的心靈。一定可以教育成材。”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沒有被國家教育體制所拋棄。
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學期下來,我才做了一半的作業,最后的命運,就是我被勒令退學了。爸爸媽媽的每次吵架都是從我開始,拿我的成績說事兒,互相指責是對方的錯。這一次,他們卻齊心協力,目標一致地對我吼叫。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完全有理由大哭一場,但我沒有,我翻出從工地撿回的一堆廢料,造了一頭大怪物,我管它叫“毛毛怪貝魯”。我知道,這并不是聰明的辦法,可至少,它能讓我心里痛快一點兒,也讓我的枕頭沒有被淚水浸濕。
這個時候,唯一給我安慰的是爺爺老萊昂。他的儲藏室,是世界上最讓我感到幸福的地方,是我真正的避難所。老萊昂像我一樣喜歡修修弄弄,不同的是,他學生時代成績很棒,什么都是第一。退休前造出過許多巨大無比的東西:橋梁、隧道、大壩等等。記得當年老萊昂得知我要重讀三年級時,他把我摟在懷里,給我講了龜兔賽跑的故事,聲音溫柔地告訴我最后的贏家很可能就是烏龜,只要他勇敢,肯于堅持。可這次,老萊昂卻不再是同樣的反應,他問我:“你真的打算再復讀初二、初三,然后運氣好的話在30歲時拿到高中文憑嗎?”接著他語重心長地指出,“活得不幸比活得幸福要容易得多。你應該學會讓自己幸福起來!”我坐在儲藏室一個舊桶上,回味著老萊昂的話,心里想著怎樣才能把命運抓在自己手里。我很想創造一切,可這件事上,我確實很迷惘:我沒有計劃,沒有模型,沒有圖紙,沒有材料,沒有工具,什么都沒有。只有心上沉沉的一份重量,讓我哭不出來。
現在是六月底,目前還沒有一所學校愿意接收我九月份入學。七月份飛一般地過去了,我為鄰居馬爾蒂先生家揭下了舊墻紙,我學會了貼新墻紙。當馬爾蒂先生家煥然一新后,他給了我一個信封,里面裝著兩百歐元,我這輩子還沒有見過這么多屬于自己的錢。我要用這些錢做什么呢?買模型用的馬達,還是電鋸?
爸爸媽媽決定送我去寄宿學校,這也是我的選擇。其實我早在假期前就給格朗尚技校初中部打過電話,只是這所學校也注重學生的檔案,而我的檔案顯然狼狽不堪。老萊昂鼓勵我給校長寫一封申訴信。我寫了,而且在寄出前相繼打了12份草稿:“我希望被你們學校錄取,但我的學習成績太差了。我看到你們學校的介紹上說你們有機械工作室、木工工作室、計算機房等等。我想生命里不僅有成績,還有動機。我想來格朗尚是因為這里會是讓我感覺最幸福的地方。我不是很胖,有35公斤的希望……”幾天后我得到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校長給媽媽打來電話表示同意錄取我;老萊昂病重住進了醫院。
我如愿被格朗尚中學錄取了。我可以坦然地離開家,像老萊昂說的那樣去“呼吸些新鮮空氣”了。我收拾好行李,關上自己的房門就再也沒有回頭。我也沒法去醫院看望老萊昂。重癥監護室禁止探視,因為我們身上最微小的細菌都可能要了患者的性命。
在格朗尚中學,我不是班里最好的學生,也不是最差的學生。在這里,無論“好”還是“差”老師都喜歡我們。我們這些同學也都是一群好哥們,這里沒有嫉妒與排擠,沒有你死我活的所謂“競爭”。在繪畫和手工勞動課上,我如魚得水,一展身手,贏得了同學和老師的尊重與夸獎。最糟的要數體育課,我依舊很差。媽媽每星期都會給我打電話,第一句話我都要問問老萊昂的康復情況。我想念他,這種思念之情在一次體育課上竟然給了我巨大的力量。那堂課的訓練科目是“攀繩”,在攀到第三節時我已經沒信心了。同學們為我吶喊鼓勁兒,我拼死攀到了第五節,剩下兩節我準備放棄。這時病中的老萊昂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對他說:“來吧,爺爺!我們一起呼吸這里的新鮮空氣吧!”汗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兩只手像著了火似的滾燙,大腿的內側滲出血來,但我全然不顧,終于奮力攀至第七節,攀上了勝利的頂點。這回我哭了,那是快樂和痛苦交織的淚水。在同學們的歡呼聲中,我滑了下來,癱倒在地。這時,宿舍門衛跑過來說有位老爺爺坐著輪椅來到學校,說是要看他的多多。聽到這話我頓時渾身是勁兒,從地上爬起來向宿舍跑去。遠遠地我看到,在宿舍門口一個穿白大褂的護士推著輪椅,輪椅上我日思夜想的老萊昂正對著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