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我跟(薛)蠻子一樣也得了癌癥,也是腸癌,部位也差不多,但蠻子手術做得比我好一點,現在為止也沒有做化療。我堅持用我們自己開發的免疫治療、細胞治療,本來是想做出來幫別人救別人,結果先幫了自己,我也覺得蠻有成就感。
蠻子老開玩笑說,你不能死在我前面啊。很多人忌諱這事兒,他總是先挑起來再說。對付腫瘤,我干了十幾年了,現在讓我得了—你不是跟它較勁嗎,那就來一次吧。
腫瘤本身沒有這次不成功的手術給我的打擊大。我不能清除它的話,我就跟它共存,十年八年沒問題吧,對我來說已經蠻奢侈的了,因為我是過程論者,不是特別注重結果。我拒絕了放療化療。當然我比較早期,可做可不做,但是國內的醫生堅決主張做,我的家屬也是。我跟一位香港醫生聊,他說放化療能增加10%的好處,我說那還不知道有多少壞處。我給自己做免疫治療,在北京301做了。我們以前給過(301)那個教授一些支持,他的技術比較老了,現在用的是新技術。我動員蠻子用,但他成天吊兒郎當的,不以為意。
自己得了這個病后,突然覺得你跟任何人沒有什么不同了:別人遇到的任何事你也可能遇到,別人承受的苦難你也要承受,別人普通,你也會那么普通,別人庸俗你也會那么庸俗,別人愚蠢你也會愚蠢。人經常因為自己無知而過著特別愚昧的生活。我以前覺得我不可能得腫瘤,現在也得了。其實就是個體察自我的問題,不要總把自己放在一個比較的狀態。有人說這是沒有進取心,其實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我是學數學的,有一天買了一本《幾何原本》,這么美好的東西。很多書我都沒看過,很多作家都沒聽說過,很愚蠢。那么多思想,人類寶貴的財富,那么美好的東西我都沒有經歷。
我最早是由于無知進入生物醫藥這個行業,如果后來不是有某種理想支撐的話,不可能繼續下來的。我一個在清華讀了八年書的人,至少不會這么弱智吧,雖然沒有蠻子、(徐)小平他們那么聰明。這些年,我的主要工作、主要思考點不是光去判斷技術好不好,技術好了之后還要對付這么多部門審批問題,而你面對的又是一個不健全的國家機制。每一次想放棄的時候,就想明年他們就會明白了。如果我靠這個領域的投資吃飯,那我早就完蛋了。但是,你已經有飯吃的人,可以去花一點兒工夫,看能不能把徒勞的事變得不徒勞。這就是為什么有的人日子過得挺好的,天天去推動民主、環保,關注弱勢群體。總是有一批人有這種傾向的,這方面我有點兒軸。

現在,我的職業生涯也只能再有幾年了,要我再去看更有挑戰的項目,一個是大方向上可能的改變沒有了,不太會出我們看過的這些范圍。未來成功的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但肯定是我們這個時代互相影響過的這些人,彼此關注過的事,過程論者,就是這么一個概念。
—整理/本刊記者 劉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