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學日本

上一篇，我們談了多面手，這一篇，我們來談談日本。

最近有弟子從日本考察回來看我，他說很詫異，“在離成田機場不到15分鐘車程的地方，兩畝地連著上面的一棟唐式別墅，才200萬人民幣！”據(jù)他所說，日本的房價在1980年代非常恐怖，你要買多大的房子，也得付出那么大體積的黃金，當時光是東京一個城市的地價、房價加在一起，和美國的總地價是一樣的，所以有日本人狂妄地說可以買下美國。

我沉默。弟子給我分析了日本的衰落。從1991年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過20年，這是失落的20年。他認為日本的衰落還將持續(xù)，一個原因是產(chǎn)業(yè)本身的布局，除了汽車，家電、通訊設備等領域正以極快的速度淡出我們的視線；另一個原因，他認為很關鍵，是國民素質(zhì)發(fā)生了變化。“日本現(xiàn)在年輕人的精神狀況、知識結構，與傳統(tǒng)完全背離，他們是新新人類。”

我贊同。有日本朋友和我說起過這個現(xiàn)象，新新人類是看漫畫書長大的，知識水準非常相似，崇尚簡單、直接以及特別情緒化的表達。那些強調(diào)規(guī)范、刻苦、謙遜等傳統(tǒng)價值觀，在新新人類看來，完全沒必要。事實上，締造了過去幾十年來日本經(jīng)濟奇跡的，是戰(zhàn)后的那代日本人，比如松下幸之助、稻盛和夫——他們在廢墟中建立起了這個國家，精神上傳承了包括孔孟、王陽明的心法——克己復禮、勵精圖治。但隨著他們的老去，后代正趕上了日本經(jīng)濟的蓬勃發(fā)展，所以年輕人就沒有為改變生活努力奮斗的渴望，常常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受傷而自暴自棄。“這一種情緒，在很多中國的孩子身上也開始出現(xiàn)，而且成為時尚了。”我說。

弟子繼續(xù)分析，他說日本衰落的真正原因，是人才的危機，這種人才危機與新新人類的價值觀密切相關。“整個國家充滿散漫、慵懶的陰柔之氣，這就是民族的悲劇了。現(xiàn)在的日本年輕人，不會再去看《姿三四郎》、《血疑》、《排球女將》、《阿信》了——那時，這些電視劇在中國播放，萬人空巷啊！人們從劇中人身上獲得的是堅忍不拔、不畏艱險、忠貞愛情的力量。而現(xiàn)在日本的年輕人越來越崇尚希臘人的那種生活方式——曬太陽、睡午覺、洗澡、炫富、扯淡。而在中國，北上廣的那一群中學生，很多也是這樣啊，如果家里有一個中學生，他的夢想大多是做一個漫畫家。因為，這一群人是深受日本同代人影響的。”

我點頭。兩個月前，有朋友帶他兒子，一位15歲的中學生來看我，我和孩子聊天，你有什么理想？沒有，無所謂。你想吃什么？無所謂。想去哪兒？無所謂。我對他父親說，這是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是缺乏饑餓感的表現(xiàn)。這對于中國很大一部分先富，或者說準先富人群的孩子來說，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我聽人講過，陳獨秀的朋友看見陳獨秀的孩子陳延年衣衫破舊，說為什么你爸爸讓你穿這么破的衣服？陳延年很驕傲地說：我爸爸說，衣服新了骨頭就軟。可現(xiàn)在呢？那位中學生的家長說，接孩子放學回家時，要是開一輛普桑，孩子會讓你把車停在300米開外，并告訴同學，這是我爸爸的下屬來接我。

弟子還告訴我一件有意思的事，一個叫蒼井空的日本女優(yōu)，在中國特別走紅，據(jù)說不久前她被北京某個高科技公司請去參加年會，人山人海，氣氛極其火爆，坐在臺下的一位工科男生當場噴出鼻血，暈倒在地。弟子在網(wǎng)上經(jīng)常看到一些看不懂的詞，后來去請教年輕人，發(fā)現(xiàn)這些全都是從日本來的，什么干物女、腐女、濕物男——足見日本亞文化對中國年輕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今天說起日本，也許有隔岸觀火之感，也沒法作出太多評價，因為我們并不真正了解日本。但是，我們?yōu)槭裁匆匀毡緸殍b？父母應該給孩子灌輸怎樣的價值觀？這是中國社會的艱難課題，我不希望我們這個民族未富先驕、未富先貴、未富先懶、未富先亂。

我記得，有一位朋友在上海請日本“經(jīng)營之神”稻盛和夫吃過一次午餐，也就兩三道主廚推薦的菜品，但他一進來就說：這樣太奢侈了。隨同翻譯對我朋友說，先生很不舒服，節(jié)儉是他的骨子里的原代碼，他對奢華是排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