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愿意做一家真實的公司

前陣子，一位股東給我寫了一封長信，既語重心長又誠懇。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說，你可別再干損人不利己的事了，別人賣手機是不是暴利，賣虛假醫療廣告，沒有傷害到你，你非得跳出來干嗎？

這位股東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當360和互聯網同行發生沖突時，行業里的朋友經常或電話或短信勸我，跟別人過不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剛開始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但后來一想，既然做的是安全，要是跟同行們都過得去，那最后肯定變成跟用戶過不去。中國人現在沒有安全感，就是因為有太多人在做“灰色”的事。當年，國內奶業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結果集體跟消費者過不去。要不是那家新西蘭牛奶廠揭開這個蓋子，消費者可能還在喝三聚氰胺。

在安全領域，360這些年查殺流氓軟件，讓流氓軟件沒法彈窗賺錢；查殺木馬，讓木馬制作者沒法偷網銀和游戲賬號；推免費殺毒，讓幾家殺毒廠商沒錢掙，上不成市；推搜索，讓搜索巨頭的市值跌了100億美元。我們還公開宣稱不接受醫療廣告，通過搜索保鏢把虛假醫療網站和釣魚欺詐網站全標出來了，又搞了一個“良醫”讓用戶搜索到真實的醫療信息。

這些事情確實斷人財路，自己也沒撈到好處，但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是，讓用戶受益了——不再受流氓軟件騷擾，聊天工具也不再偷偷掃描硬盤了，搜醫療信息才放心。但作為用戶，用你們產品體驗好，那是理所當然，很少站出來表揚你。但他們一旦用得不爽，就會跳起腳來罵你。所以，一些同行，他們的利益被損害了，他們就罵我和360，再加上一些用戶的罵聲，好像360成了互聯網的公敵。

特別是一些互聯網巨頭控制著流量和用戶，不想讓360發展起來，千方百計地遏制。我認為，面對巨頭絕對不能模仿，只能采取顛覆式打法，不能按常理出牌。騰訊用它擅長的方式把360擠出去，那360就出一個扣扣保鏢來濾掉QQ的強制性廣告，讓QQ既安全又好用。360的這種顛覆式創新的打法，像只用一根針把巨頭撼動了。

在不少人眼里，360渾身是缺點。互聯網公司都很酷，但360不酷。別的企業是內圣外王，外圓內方。360是直截了當，簡單粗暴。酷是一種氣質，像奢侈品一樣得靠時間養，而中國計算機和互聯網歷史并不長。但360有一個可貴的地方，就是敢于挑戰，即使被巨頭打得滿地找牙，在精神上也是站著的。

作為360的創始人和CEO，我的氣質和個性不可避免地投射到360上。因為我是70年代生人，那個時候看的全是戰爭片，到處是戰斗英雄，歲數雖小卻雄心勃勃地要“拯救世界”。這些教育現在看起來很可笑，但會給你的骨子里注入理想主義色彩，注入一些個人英雄的夢想。我喜歡看硅谷的故事，喜歡看奧威爾的《1984》，喜歡看《黑客帝國》、《兄弟連》、《肖申克的救贖》，社會主義的中國戰斗英雄和資本主義的美國個人英雄混合起來，就混搭成現在互聯網里不愿意受巨頭欺負，不想依附巨頭生活的英雄主義情結。

360上市以后，很多人跟我說，你的企業都做這么大了，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想來想去，真的是左右為難。確實，我們在一些方面不成熟，不善于平衡處理好各方面的關系。有些企業家干了壞事，但包裝得特別好，他們仍是偉大的企業領袖，是年輕人頂禮膜拜的對象。我在安全領域工作，這個本來就是惹是生非的行業，再加上不討人喜歡的個性，同行不喜歡，無論再怎么努力，都沒法把360包裝成一家完美的、討人喜歡的公司，在中國語境下很難成為成功企業的典范。

后來，我進行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心想在中國的互聯網公司都努力奔向完美公司的時候，如果有一家像360一樣優缺點明顯的互聯網公司，其實也挺好。再說，世界上并沒有完美的公司。當一家公司看起來完美時，其實就是一家平庸的公司，沒有了顛覆的野心，沒有了創新的沖動。

我更愿意做一家真實的公司，像初生嬰兒，光看起來渾身不足，但是它好奇，它會成長，它有活力。所以，我想，還是做真實的、與眾不同的公司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