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家需要自我更新

王 石

1951年1月出生于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蘭州交通大學給排水專業畢業。其公司深圳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1991年在深圳證券交易所正式掛牌上市交易。

一般來講，企業家應該是多干少說，但很可惜，中國企業家的現狀是，不但要干還要被說，而且成為了一個被消費的群體，成為一個很活躍的、多講的群體。我現在也變成了一個干得不多、說得挺多的人。

2008年，“王十元”的故事在網上相當流行。當時，汶川地震發生后很多企業捐款，萬科捐了200萬，很多企業捐500萬、1000萬上去了。很多網民說萬科只捐了200萬，是不是應該多捐一點。我對萬科捐200萬進行了回應，大意是中國是一個災害頻發的國度，企業的慈善捐款應該是可持續的。我認為200萬不是一個少數目，要求萬科的普通員工捐款不超過10塊錢。

這樣的言論迅速遭到鋪天蓋地的攻擊。網友說，“雖然你登上了珠峰，但你的道德高度還不如一個墳頭。”當權者也憤憤不平，認為企業家這個時候就應該要表現。200萬不多，都是稅。當時，有當權者和網上、民間輿論，包括“80后”等不同的群體形成了驚人的一致，對王石進行人身攻擊。

中國傳統社會歷來重農經商，認為無奸不商。但如果在商品社會下成長的一代人，“80后”甚至是“90后”的思想還是這樣的話，就令我擔憂了。作為中國的企業階層，我指的不是大型的國有企業，而是指靠自身成長起來的第一代企業家，就是說中國民營企業家。2008年之前，我無論從官方、主流媒體和民間都是一個比較正面的形象，但因對捐款問題的發言，突然發現你陷入了非常孤立的境地，像汪洋大海中的孤島，孤島周圍的海水竟然是我們的年輕一代。當時我感到非常沮喪。

5年過去了，現在有的人告訴我，你在2008年沒說錯，你很理性。當時汶川地震發生后的群情激昂現在平息了下來，但骨子里仍沒有改變。是傳統社會對于工商階層、靠自身努力積累財富，自身靠做商業、工業盈利的錢，到現在沒有一個正經的看法。2008年時沒有，到2013年還是沒有。

不過，當我回頭看90多年前——1917年的美國企業家形象，我就平衡了。當時美國企業家的形象也是唯利是圖、不顧工人死活、不管社會福利。那么，他們是怎么回答的呢？是什么樣的聲音？是訴苦，還是用腳投票，抑或是移民到國外？

洛克菲勒是上世紀的第一個億萬富翁，在他漫長的一生中，人們對他褒貶參半。1870年他創立了標準石油，在全盛期壟斷了全美90%的石油市場，他受到記者與各種輿論的攻擊，標準石油最后被美國最高法院判決違反《反托拉斯法》并且在1911年被勒令拆分為34家公司。

另一方面，洛克菲勒在他人生的后40年致力于慈善事業，主要是教育和醫藥領域。他在1897年結束對標準石油的直接管理，但保持了大部分的股權。他出資成立洛克菲勒研究所，資助北美醫學研究，包括根除十二指腸寄生蟲和黃熱病，幫助了日本細菌學家野口英世的研究，也對抗生素的發現貢獻甚大，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青霉素。青霉素的發明拯救了無數病人。而這個發明是洛克菲勒基金里的科學研究工作者研發出來的。

我們因為種種原因曾經和一個基金打交道，這個基金專門在中國農村進行貧窮地區的醫療救治，一年要200多萬美金。后來我們發現，這個基金的前身是洛克菲勒基金援助中國的協和醫院的工程尾款。因為戰爭結束了，這個尾款就成立了基金。而這個尾款的基金每年援助的錢也就是這個基金的利息錢。這讓我感到非常驚訝。

再看中國。2004年我有幸參加了中國企業家成立的組織——阿拉善SEE。這是一個環境保護的組織，我非常高興能參加這個組織，但參加后收獲最大的是“妥協”二字。我當選為第二任會長時做了講演，1983年到深圳后，我的創業詞典中沒有“妥協”二字，但在公益組織里，企業家學會了妥協，妥協不僅是一種修養，而且是一種自信、包容，甚至是代表著未來。

現在，中國未來怎么走是不確定的，是要否定財富，還是要劫富濟貧、絕對平均主義？在某重大事件中，一位大學教授曾公開站出來說“不”，但我沒有公開出來說過。現在，我認為企業家本身不能光干活不說話，或者少說話，即使少說話、不說話，也應該在社會面臨倒退、危險的時候站出來說“不”。

我認為，中國未來怎么走，更重要的決定因素是在我們之間。我們每個人希望往哪里走，都可匯成滔滔江水，不可阻擋。

（根據王石在2013騰訊網“思享沙龍”演講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