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1年10月,浙江省的某市政府發布了一個重大的人才培養工程,以5年為一個培養周期,每個周期內投入經費5000萬元,邀請兩院院士來做導師,培養100個“喬布斯”式領軍人物。結果,這個消息一下子爆開了,“培養100個中國喬布斯”成了一個大笑話。
其實,這里有誤解。人家說要培養100個喬布斯式的領軍人物,意思是培養創新領袖。但我非常確定地說,而且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觀點:今天的中國沒有喬布斯,誰說自己是喬布斯,誰就是騙子,目前的“中國式喬布斯”都是贗品。那么,中國有13億人口,難道就沒有在智商、個性、創新力方面比得上喬布斯的年輕人?我覺得,如果按比例來看,絕對有。他們就像一粒優良的種子,但可惜落到了一個不寬容的文化土壤上。寬容是創新之水,如果沒有寬容之水澆灌,這土壤就很難支持創新,再好的種子落到這塊土壤上,也長不出“喬布斯”。
那么,什么是文化?不是講講《論語》,或《易經》就是文化,文化是我們每個人遇到一件事,本能反應——善惡判斷,是非標準。
在中國的文化環境里,我們對一家企業的價值判斷,不是這個企業有沒有創新,有沒有為用戶創造價值,而是有沒有賺錢,有沒有上市,市值有沒有上百億過千億。簡單地說,我們現在判斷企業,乃至判斷一個人的標準,還是“成王敗寇”。
如果一家公司把廣告屏掛到了全國所有出租車的后座上,不管晚上對疲倦的乘客來說光線有多刺眼,噪音有多擾人,只要它賺了很多錢,只要它能上市,在我們的文化里,它就是一個成功企業。
我們每個人都很崇拜成功,我每天努力工作,也是為了證明我不是一個失敗者。其實,你會發現,我們每個人愿意聆聽成功者的聲音,是因為很害怕自己會失敗,這就說明,我們的文化對失敗顯得并不特別寬容。
但是,創新一定意味著它的失敗率特別高,失敗是必然,成功是偶然的。你今天看到成功的企業,背后躺著一百家跟它一樣,甚至更努力、更優秀的公司。它們運氣不好,失敗了。雖然它同樣做一件創新的事情,但因為它失敗了,很多人覺得不看好。所以,在我們這個文化里,你真的要做創新的事情,因為失敗率很高,你會發現到處存在這種無形的壓力,這會讓我們很多人不愿意去做真正的創新。
大企業也不能免俗,它們同樣對失敗懷有莫大的恐懼。所以,不管有什么新模式,都會讓小公司先去探路,小公司做不成,大公司不會有什么損失。小公司一旦做成了,大公司立即跟進,這樣出錯的概率最小。這就是所謂“穩健的競爭策略”。
雖然我們嘴巴上喜歡講創新,但創新一旦出來,我們對它進行價值判斷的時候,包括我在內,對少數派的不寬容,對從眾心理的需求,也會有意無意地壓制創新。一個人剛起步,做一個新東西出來,大家都不理解,好的話叫他“狂人”,不好的話會罵他是“瘋子”或“騙子”。他一旦把原來大家罵的一件事做成了,把企業做得成百億上千億了,于是到處有人給他樹碑立傳,把他捧成神。
我們文化深層次的一個問題,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從眾。我們其實很在意別人的看法,如果有一件事特別特立獨行、特別與眾不同、特別標新立異,特別少數派,我們都不會太看好。如果你干的是人人都能看明白的事,你就會被認為是靠譜,有前途。但可惜,大家都覺得有前途的事情,往往沒有前途。
我覺得我們這一代人是指望不了的,但是我希望現在的媒體,包括我們的教育,能夠一起努力,逐漸改變中國文化里面的創新價值觀。如果這種價值觀能夠有所改變,我相信中國優秀的年輕人肯定是很多的,才能形成像美國那樣的創新和創業氛圍,最后中國才能出現真正的硅谷精神和“喬布斯”。
我希望中國內地的互聯網不要像今天的香港。在香港,永遠都是七八十歲的老家伙們給年輕人講怎么做生意,結果是香港的年輕人永遠沒有什么機會。
今天中國的互聯網,基本上還是70后的人唱主角,10年前是我們這些人,那時我們30多歲,現在我們40歲了,一開會還是這批人。再過10年,中國互聯網如果還是沒有真正的創新、沒有顛覆,沒準還是一幫50歲的老家伙繼續跟大家談經論道,這對這些老家伙們來說是幸福的,但是對中國80后、90后,甚至00后來說,那真的是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