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羅：誰說家庭主婦不能拿諾獎

個人簡介

愛麗絲·芒羅 出生于1931年7月10日，加拿大女作家，被譽為“加拿大的契訶夫”。1968年發表第一部短篇小說集《快樂影子之舞》，并獲得加拿大總督文學獎，后來共創作了14部作品并多次獲獎，同時作品被翻譯成13種文字傳遍全球，受到讀者與媒體的高度評價。2013年10月10日，艾麗斯·芒羅獲得2013年諾貝爾文學獎，瑞典學院給出的頒獎詞是：“當代短篇文學小說大師。”由此艾麗斯·芒羅也成為了諾貝爾文學獎歷史上的第13位女性。

櫥窗里正懸掛著艾麗斯·芒羅的大幅海報和祝賀其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標語，一進門就能看到芒羅的最新短篇小說集《親愛的生活》，前臺的留言簿上也寫滿了書迷們的賀詞。50年前，芒羅和前夫在加拿大維多利亞市創辦了這家“芒羅書店”。如今，在她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第二天，店內就貼出“芒羅的書已斷貨”的告示。盡管如此，來買書的讀者依然絡繹不絕。

同一天，芒羅的《親愛的生活》《我一直想要告訴你的事》《逃離》等5部作品登上美國亞馬遜暢銷書榜單。而在國內，其唯一已出版的作品《逃離》更是從“一年只賣幾千冊”瞬間變成“一書難求”，出版商更是下單加印40萬冊。不管是早已熟知還是從未聽說，人們開始以前所未有的熱情談論著“以黑馬姿態勝出”的芒羅，甚至一度遺忘了此前一直被熱炒的村上春樹——連續八年入圍的他再次成了諾貝爾文學獎的陪跑者。

加拿大、女性、短篇小說，芒羅的獲獎使得博彩公司和無數文學愛好者大跌眼鏡。在諾貝爾獎官網的一項調查中顯示，沒有閱讀過芒羅作品的有將近七成。然而，如果走進她的文學人生和她的作品，就會發現這個寫短篇小說的家庭主婦能贏得這場勝利并不在意料之外，而是如很多人說的那樣“實至名歸”。

英語短篇小說的勝利

“我一直在賽跑，可從沒想過會贏。”作為第一位獲獎的加拿大女作家，82歲的芒羅也對獲獎感到難以置信。

北京時間10月10日晚19時瑞典文學院宣布結果時，諾獎委員會和媒體一度都聯系不上她，只能給她在東部的家里電話留言，一直到她的一個女兒從睡夢中將她叫醒。她曾在采訪中一度語帶哽咽：“這感覺真是太美妙了！我無法描述，無法用言語形容。”

在短篇小說地位低下的今天，芒羅的獲獎的確是一個驚喜。西方文學史上，憑短篇小說躋身大師行列的有莫泊桑、契訶夫、歐·亨利，但他們都無緣諾獎。芒羅是自該獎1901年設立以來憑短篇小說獲此殊榮的“第一人”，瑞典學院的頒獎詞里稱她為“當代短篇小說大師”。

在《逃離》的中文譯者李文俊眼里，芒羅獲獎“一點也不意外”。“在英語世界看好芒羅的人很多啊，她的寫作水平是公認的，有‘加拿大契訶夫’之稱。在我印象里，加拿大作家好像從來沒拿到過諾貝爾文學獎，他們就像被遺忘了一樣，但我一直相信這個狀況會改變。”李文俊在接受采訪時說。自獲獎結果公布后，他家里的電話就沒有斷過，“吃飯也不能好好吃”。

但芒羅幾乎謝絕了所有媒體采訪。即便是面對加拿大廣播公司，這位滿頭白發、臉頰瘦削、戴著銀色耳環的老太太依然惜字如金，就像她的短篇小說。

據統計，自1968年起她共有12本著作問世，其中包括11部短篇小說集和1部以長篇小說發表的故事集，難怪有人說諾獎頒給82歲的芒羅“是對她的文學態度的致敬”。

但芒羅的這次勝利顯然不止于此。《紐約時報》在評論中指出，芒羅是一個面目模糊、難以定義、非政治化的作家，“瑞典學院的這個抉擇，在英語世界里迎來了歡呼，是近年來英語寫作的一個短暫安慰”。

家庭主婦的文學人生

很多人都曾被安徒生童話《海的女兒》所打動，但多年前兒時的芒羅讀完后，卻不能接受如此悲情的結局。她站起來繞著自家房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自己重新寫了一個結尾：小美人魚得到了王子的真愛，沒有變成泡沫。由此，她發現自己應該，并且也可以對于生活中的發現做一些改變。“我想不到自己什么時候開始在創作故事，我不認為這僅僅是簡單地寫下來。”這或許是芒羅與寫作相遇后的第一次火花。

芒羅1931年7月10日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的溫厄馬，“生活在磚石砌成的屋子里，周圍有塌陷的谷倉和零星的農場，農場里有游泳池、飛機、拖車公園、肅穆的老教堂、沃爾瑪和加拿大輪胎連鎖店。我說著當地的語言”。這個地方一度曾讓她著迷，后來她筆下的故事大都以這個小鎮為背景，講述普通人的生長疼痛和生老病死。

但是，她在溫厄馬的生活并不愉快，小鎮壓抑的氛圍常常令她窒息，再加上母親“愛女心切”的嚴加管束，她只好選擇用文學來“逃離”——閱讀和寫作。用她自己的話說，“從我七年級或是八年級的時候就開始寫作了”。

進入安大略西部大學就讀后，她創作小說的欲望更加強烈，還在校刊上發表了處女作《陰影的范圍》。大學二年級時，20歲的她選擇嫁給百貨公司經理吉姆·芒羅，就此成為“艾麗斯·芒羅”。那一年，她的寫作夢想一度中斷。

“在加拿大境內，我們搬到了力所能及最遠的地方。我們倆一個只有20歲，另一個22歲。我們很快過起了非常恰當的中產階級生活。我們考慮買個房子，然后生孩子，而我們也很快做到了這些。我21歲時就有了老大。”

而在懷孕期間，芒羅再度開始寫作，“一直像瘋了一樣寫作，因為覺得有了孩子，我就再也不能寫作了。每次懷孕都刺激著我要在孩子還沒有降生之前完成大部頭的作品”。直到1968年，正值加拿大女權運動最高峰，芒羅第一部短篇小說集《快樂影子舞》的發表使其在加拿大文壇一舉成名，并摘得該國最重要的文學獎項“加拿大總督獎”。此時，她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她的許多早期創作，都是陸陸續續地在孩子的酣睡聲旁，或者等待烤爐的間歇中完成的。事實上，《快樂影子舞》前后花了15年才寫完。10年后，她的另一部小說集《你以為你是誰》再給她捧來了一座總督獎。50歲之后的芒羅更是爆發出驚人的創作力，“每隔4年出一部短篇小說集”。2004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逃離》為她贏得加拿大最重要的文學獎吉勒獎。2009年5月，由于作品一貫的極高水準和在國際上的巨大影響，她毫無爭議地榮獲第三屆布克國際文學獎。

幾十年來，芒羅一直筆耕不輟，“我沒有一天停止寫作。就像我每天堅持散步一樣。如果我一個星期沒有鍛煉，我的身體就失去了正常狀態”。直到今年7月10日、82歲生日那天，她才對外宣布“封筆”。三個月后，她成為第13位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女性，實現了很多女作家“既可以坐在廚房里寫作，又可以拿諾貝爾文學獎的夢想”。

“小說更像是一座房子”

“小路上泥濘很深，長長的草吸飽了水，頭上的樹葉也會澆下來一片小陣雨，即使此時天上并沒有真的在下雨，陰云也仿佛正在飄散。卡拉每次出門，都要戴一頂高高的澳大利亞寬邊舊氈帽，并且把她那條又粗又長的辮子和襯衫一起掖在腰后。”在小說《逃離》里，卡拉是一個與命運抗爭的女人，十八歲那年從父母家出走，如今又打算逃離丈夫和婚姻。

芒羅曾將小說比作“一座房子”，在她的房子里住著各色女人，卡拉只是其中之一：放棄學術生涯，毅然投奔在火車上偶遇的鄉間男子的朱麗葉；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某一天忽然消失得再無蹤影的佩內洛普；已然談婚論嫁，卻在一念之間與未婚夫的哥哥出逃了一個下午的格雷斯……她們大多是城郊小鎮的平凡女子，經歷著出生與死亡，結婚與離異。

“女人們一次次地逃離，卻總也逃不出命運的不測。”通過翻譯《逃離》，李文俊覺得芒羅的作品盡管很家庭化且瑣碎，但是正因如此才與現實生活有諸多共通之處。“她的手法不是現代派，但思想很接近現代派。她關注女性的命運，描寫她們在婚姻、戀愛當中所遇到的困難。”

早期的時候，芒羅寫一些剛剛進入家庭生活的女孩子，為愛情、性、背叛、孩子等苦惱；到后期，則是寫在中年危機和瑣碎生活中掙扎的女性，但她們都有著欲望和遺憾，有著強大和軟弱之處。而她所有小說的主題，似可被其2001年出版的小說集標題完美概括，那就是：憎恨、友誼、求愛、愛情、婚姻。

有分析指出，芒羅小說中這種女性的欲望和遺憾，一個深層次的原因就在于人物環境與追求的落差與沖突，“而這種沖突在芒羅本人身上也可以找到”。當年，她在非文學家庭成長并在文學氣息薄弱的小鎮生活，將她的文學熱情壓抑成一直隱秘的激情。這種隱秘而狂熱的激情后來轉化為她小說中平凡人物在平凡生活中隱匿的暗流，因一些不經意的小事一觸即發，一步步推動故事朝向驚人的方向發展，從而揭示出關于人生真相的頓悟。

然而，芒羅作品的特點并不僅僅只有女性主義。喬納森·弗蘭岑就通過閱讀芒羅而思考自身——我做過怎樣的決定，我做過怎樣的事，我是個怎樣的人，我將怎樣面對死亡，“芒羅是為數不多的能讓我相信‘小說就是我的信仰’的作家之一，而這些作家大部分已經作古”。

也許，諾獎的喧鬧和“芒羅熱潮”都是短暫的，就像一年前的“莫言熱”。不同的是，對于中國讀者來說，閱讀芒羅的旅程才剛剛開始——她小說的中文版將陸續出版。當然，如果芒羅能夠打破“封筆宣言”愿意再寫，那就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