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福：中遠“船長”垂淚謝幕

7月1日下午，在中遠集團干部大會上，“船長”魏家福因“年齡原因”，正式卸去了中遠集團董事長的頭銜。會上，這位個性堅忍的老人一度哽咽，讓與會者為之動容。

作為一名老航運，魏家福在航運界摸爬滾打了40余年，正是在他擔任中遠集團掌門人的15年內，中遠集團的資產規模達到了船舶700余艘，5100多萬載重噸，船隊規模位居中國第一、世界第二。

也正是因為中遠集團的異軍突起，帶動其他航運企業迎難而上，才使得中國在世界航運業中占有一席之地，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時勢造就英雄

魏家福出身于江蘇一個普通農民家庭，畢業于武漢河運專科學校。加入中遠時，因為學的是無線電通訊技術，在遠洋船上當一名無線電報務員，一干就是8年。后被提拔為船長，當了五年的運輸船船長，30多歲時，他進入中遠公司的高層。

1982年，魏家福在運送3.5萬噸小麥途經馬六甲海峽時，遭遇海盜綁架，所幸只是皮肉受了點輕傷，損失了一些財物。雖然受到驚嚇，魏家福卻對這次海上遇險津津樂道，戲稱為“新中國船長被海盜綁架的第一人”。

時勢造英雄。波瀾壯闊的國際經濟，為魏家福提供了展示航運才能的大舞臺。

1995年之前，世界經濟高速發展，外貿經濟十分紅火，貨運形勢也跟著一片大好，那時候，有人說，中遠無論是坐著還是躺著都能吃香喝辣。可進入1996年，世界經濟急轉直下，航運市場迅速下滑，船東們競相壓價，供需矛盾突出。第二年，亞洲金融危機更令形勢雪上加霜，此時中遠的攤子無處不在，“下海、登陸、上天”，涉足的領域多達10多個，但全年利潤只有5.18億，而航運主業是虧損的。

1998年魏家福臨危受命，以“烏紗帽”擔保，承諾中遠三年內扭虧為盈。此后八年中，中遠收縮戰線，大刀闊斧地砍掉航運之外的投資計劃，集團盈利1000余億元。

扭虧為盈后，魏家福提出了兩大戰略轉變：一是由全球承運人向全球物流經營人轉變；二是由跨國經營向跨國公司轉變。中遠隨后開始了又一次擴張：一方面在資本市場圈錢，一方面擴大船隊規模。2004年以來，中遠集團連續五年實現了百億效益。2007年中國遠洋登陸A股，在2007年和2008年分別創造了190.85億元和108.30億元的高利潤，被稱為“最賺錢的航運公司”，2010年魏家福又將中遠帶入全球500強之列。

魏家福讓世界認識了中遠，也認識了真實的中國。放眼世界任何一片海域，人們都能看見飄揚著五星紅旗的中遠船舶。魏家福被越來越多的人認識，榮譽和鮮花接踵而至。2004年3月，魏家福被美國洛杉磯港務局授予航運界的“諾貝爾獎”——榮譽領航人獎。榮譽領航人獎專為在政府、企業及運輸業做出杰出貢獻的領導者設立，美國兩位前總統——艾森豪威爾和里根都曾獲此殊榮。

功成名就的魏家福名噪一時，可媒體記者要想見到他，很難。但是，去國際會議或者MBA論壇，找到他的機率很高。在高層論壇上，時常看到他高談闊論的身影，聽到他語驚四座的言論。他充滿激情、高調，不太標準但卻流利的英語發音，屢屢張開的雙臂，也被有些人描述為“愛出風頭”。業界評論，魏家福是一個明星企業家，他喜歡媒體、喜歡鏡頭，喜歡在公開場合拋頭露面，語出驚人。即便是后來連年虧損的報表，也沒能阻止他在公眾面前自信滿滿的表態。

不管是在國內還是國外，中遠的合作伙伴們都習慣稱魏家福為“Captain Wei”（魏船長），盡管他所掌管的遠不是一艘船，而是擁有800多條船、全球規模第二的航運企業。

可魏家福龐大的船隊也有擱淺的時候，虧損說來就來了。

英雄囧于時勢

魏家福經常提到“下午五點鐘的魚”理論：有人清早去買20元一斤的海魚，也有人偏愛下午5點去買10元一斤同樣的魚。“最后吃到嘴里是一樣的。”魏家福說。擇機進行反周期操作，把握低成本擴張機遇——這是魏家福的看家本領。可是在2008年，中遠已經為這種思路付出了代價，A股“虧損王”的帽子在等著中遠。

中國遠洋2008年上半年的利潤是151億，而全年利潤是116億，意味著下半年虧損了35億。至此中遠虧損大幕拉開，一發而不可收。2009年巨虧75.4億；2010年扭虧，但A股和H股收跌，其中A股跌幅為32.37%；2011年巨虧104億，成為A股“虧損王”；2012年再虧95.59億，蟬聯A股“虧損王”。2013年第一季度虧損19.88億，其股價與2007年的最高點相比，只剩下可憐的10%。

虧損在于中遠的極度擴張，原以為抄底是抱了一個金疙瘩，沒想到是一只燙手的山芋。

2008年初，代表干散貨航運景氣度的BDI指數一度突破1萬點，繁榮的航運市場以及亮麗的盈利業績，令魏家福的頭腦發熱，他提出的中國遠洋發展戰略，操作思路也是“擁有和控制并舉”，不僅要造船，還要大量租船，以盡快擴大公司船隊規模。

2008年6月，中遠擊敗和記黃埔、迪拜國際等競爭對手，接管希臘比雷埃夫斯港，這意味著在未來35年內，中遠將向希臘政府支付43億歐元，還不包括興建碼頭的8.31億歐元。這顯然是一大決策失誤。

這次擴張讓中遠再次陷入困境。金融危機爆發后，航運需求大幅下降，中遠本身的船隊運力開始過剩，高額租金的租船運力更是成為巨大的包袱。

連續兩年虧損后，A股中國遠洋被特殊處理，更名為“ST遠洋”。

平心而論，魏家福并非沒有風險意識。擅長打高爾夫球的魏家福曾說過，高爾夫打得好的經營者，一定有很好的控制風險能力。“這跟投資項目是一個道理，每個項目都有風險，要根據自己的能力，將風險放在可控制的范圍內。”

事實上，早在2007年7月，當次貸危機剛出現時，魏家福就組建了應對次貸危機的領導小組，并親任組長。隨后，他決定立即把在美國外資銀行借的債務轉到中資銀行來，在外資銀行的存款也盡可能轉到中資銀行；要求立即停止大規模的船舶投資，并且把二級公司報來的126條新造船計劃全部取消。

但時勢捉弄英雄。全球糟糕的經濟形勢，讓魏家福的抄底大手筆轉瞬間變成巨大的包袱。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前，中遠從外部租賃了大量船只，數量基本與自有船只等同，大部分租期都不短。不料下半年金融危機爆發，現貨市場量價齊跌，無貨客運和高額租金的雙重壓力立刻襲來。

至此，魏家福再無回天之力。

“船長”的委屈

有人惋惜地說，魏家福是晚節不保。如果當年激流勇退，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憋屈了，甚至還可以對接任者指手畫腳。

話可以這樣說，但卻不能這么詮釋。誰也不是諸葛亮，況且對航運業有著深厚感情并十分自信的魏家福，不相信他的航運事業會出現這種悲劇。

事實上，當今沒有一家航運企業不在慘淡經營。就算魏家福有三頭六臂，中遠也難逃中國“虧損王”的命運。

遺憾的是，中組部還未正式下達人事任免決定，坊間就提前宣布其退休消息，這讓這位執掌中國遠洋逾15年的“老船長”真有點尷尬、有點寒心。魏家福的委屈是顯而易見的，但這種委屈不是來自他個人，而是他所代表的央企以及由此而改制上市的國有控股方的尷尬。

話又說回來，如果沒有中遠集團為帶頭大哥的航運企業作支撐，在運輸環節上節約了大量成本，中國的鋼鐵等行業的虧損可能更為嚴重，那樣的話，“虧損王”的頭銜可能就不會戴在中遠的頭上。也許，中遠是代人受過。

還有評論說，在當前中國的管理體制下，國企特別是央企領導者的權威，實際上是制度和權力帶來的，央企的決策都是集體決策，還有“婆婆”在上面指手畫腳，所以中遠的虧損不能由魏家福一個人兜著。

稍早些時候，希臘政府授予魏家福大十字鳳凰勛章，以表彰中遠集團在希臘投資碼頭而給當地經濟帶來的貢獻。美國眾議院也曾通過一項決議案，表彰中遠集團總裁魏家福對美國經濟以及就業的貢獻，并稱贊他是美國人民心中真正的“民間大使”。

對魏家福這位極具個性、是非功過存有爭議的老人來說，帶著這些榮譽謝幕的方式，也許是最好的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