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在法律儒家化進程中的女權

【摘 要】自西漢武帝起，“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中國古代法律步入儒家化進程，其間經歷了一段漫長的歷史過程，及至唐代方始定型，儒家思想成為中國古代正統法律指導思想。公元5世紀，鮮卑拓跋族入主中原，建立北魏政權，為鞏固統治，歷代君主推行一系列漢化政策。本文僅以女權在這一漢化過程中的演化作為切入點進行探討。

【關鍵詞】法律 儒家化 女權

中圖分類號：G02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13.11.185

中國古代社會，男尊女卑是兩性關系的主旋律，男性為主體，女性則處于相對的屈從地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典型地概括了女性的一生，“在三從主義之下（從父、從夫、從子），女人從生至死可以說皆處于從屬地位”。法國著名的女權主義者西蒙·波伏娃也曾論及于此：多少世紀以來，他的態度（指西方男人）一直在演變，從而也引起了女人命運的演變……東方的婦女史，如印度和中國，實際上是一部婦女長期受奴役、固定不變的歷史。似乎中國古代女性的從屬法律地位，早已蓋棺論定。然而在歷史的演進過程中，中國古代女性法律地位真的一成不變的低下嗎？法律、歷史全然如此嗎？本文僅從北魏孝文帝推行漢化這一特定歷史時期探討中國古代女性權力的狀況。

公元5世紀，鮮卑拓跋族入住中原，建立了北魏政權。如何在統一國體下，包容不同民族，進一步鞏固政權，是擺在鮮卑統治者面前最大的問題，為此北魏歷代君主紛紛采用積極適應與吸收漢文化的政策，不斷推行漢化。梁啟超曾經說過：中國人這個概念不是種族性的，而是個文化概念，只要融入漢文化圈，就可以是中國人的一員，這被歷史反復證明。為盡快消除種族隔閡和文化歧視，北魏孝文帝大舉推行政治聯姻。

南朝宋文帝之第九子劉昶因被新帝猜忌投奔北魏，北魏朝廷極為器重，其次子劉輝蒙受皇恩婚配孝文帝之妹蘭陵長公主。深受儒家法律文化熏陶的駙馬認為男權至上，臨幸妻子的侍女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鮮卑拓跋作為游牧民族，女性作為社會生活的主力軍，與男性同頂一片天，社會地位相對較高，且奉行一夫一妻制，公主的女權意識高揚，故完全無法容忍駙馬所為。《魏書·劉昶傳》：“公主頗嚴妒，輝嘗私幸主侍婢有身，主笞殺之，剖其孕子，節解，以草裝實婢腹，裸以示輝。”這血淋淋的一幕深深刺激了駙馬劉輝。其后，駙馬劉輝又在公主養胎期間，與兩位平民女子有染，公主憤于丈夫的這種行徑，與其產生爭執，駙馬忿怒之下不顧公主有孕在身對其瘋狂踢打，胎兒掉了，公主死了，駙馬入獄了……這場胡漢合婚就這樣在無限唏噓中結束了！

“男尊女卑”、“三從四德”，如果按照儒家這一綱常倫理出發，駙馬劉輝毆打善妒的妻子完全無可厚非，但在北魏時期，儒家綱常倫理并非處理家庭暴力案件的根本法律原則。《魏書》有載：“（鮮卑）賤老貴少，其性悍驁，怒則殺其兄而終不害其母，以母有族類，父兄以己為種，無復報者故也，故其俗從婦人計，至戰斗時，乃自決之。”生氣的時候親兄弟能互相毆殺，但絕不敢殺害母親，因為母親背后有家族勢力支撐，而父兄因為是自己一家人，殺害也不必擔心報復。家中大事小情全由妻子決斷，只有在外打仗時，方能自行決斷。這段記載很好的反映出鮮卑女性的強悍，并且可以看出北魏在入主中原前女性的地位在某種程度上甚至高于男性，深具母系社會的遺風。由于處在中國法律儒家化和少數民族漢化縱橫交錯的復雜背景下，“毆主傷胎案”的處理就變得極為棘手及復雜。

如何處理“毆主傷胎案”，北魏朝廷意見不一。以靈太后（魏孝明帝之母）為代表的皇權勢力及其意志執行者門下省堅持要處死駙馬劉輝及其情婦，理由是他殺死了皇室血脈——公主的孩子，他的情婦破壞皇室婚姻，均屬大逆不道。同時，情婦的兄長則因知奸情卻不加防范流配為兵。靈太后及門下省的觀點帶有明顯的主觀色彩，更多的是基于靈太后的“女權意識”、姑嫂親情以及皇權尊嚴。而以當時法律世家博陵崔家傳人崔纂和游肇為代表的尚書省漢化官僚集團則堅持以墮殺親子之罪懲處劉輝，他們以儒家禮法為原則，從父系家族倫理的角度出發，結合當時的律法，提出了四點反駁意見：

其一，出嫁從夫，蘭陵長公主既已出嫁，那么她的首要角色是劉家的媳婦，而非皇家的長公主。從父系家族倫理的角度看，她懷的孩子雖流有皇室血液，但更是劉輝的骨肉。劉輝“毆主傷胎案”應屬家庭暴力犯罪，應以《斗律》定罪，不能適用謀逆的律法。

其二，劉輝的兩個情婦——張容妃和陳慧猛應以通奸定罪，處以徒刑。且二人是“毆主傷胎案”的從犯，應當等劉輝被緝拿歸案且定罪后才能定罪。

其三，張容妃的哥哥張智壽和陳慧猛的哥哥陳慶和是無辜的，不應被治罪。理由是：二女已經嫁為人婦，“在室之女，從父母之誅；既醮之婦，從夫家之罰”，二女的犯罪連坐責任隨著出嫁而遷移到夫家，與娘家的兄長脫離了關系。同時，由于五服體系，二人哥哥屬于“期親相隱”的范圍，所以張智壽和陳慶和即使知情不報也是可以諒解的。

其四，崔纂和游肇批評門下省隸屬內朝，沒有參與判決的權力，無權就“毆主傷胎案”發表看法，更不能對犯罪嫌疑人定罪，參與審理此案實屬越權。

“毆主傷胎案”中，駙馬劉輝最終以謀反大逆定罪入獄，體現了以靈太后為代表的皇權及女權的意志。在定罪量刑過程中，雖然以尚書三公郎中崔纂為代表的漢化官僚集團最終也未能扭轉專制強權者的意志，但其推崇的父系家族倫理標準也對案件的審理起到了極為深刻的影響，正是由于他們對原有法制體系日積月累的沖擊，才能在歷史長卷中留下了一條曲折但清晰的法律儒家化路線圖，并不斷深入的影響著中國古代女權的演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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