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魅力體現之十

很多人常常問我，大學是什么？這是一個難以用語言表達清楚的問題。自大學存在的那一天起，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人們就為大學賦予了眾多的內涵，寄予了太多的憧憬。

從大學推動歷史變革的角度說，它是科技革命的動力站，是人類歷史進步的火車頭。自從意大利誕生了世界上最早的博洛尼亞大學，文藝復興的航船首先在意大利半島始發，最早的城邦資本主義經濟也最早在意大利的威尼斯、熱那亞和弗羅倫薩等地產生；自從法國巴黎擁有了最強大的大學集團開始，就為拿破侖的武功文治、革命大業、帝國輝煌提供了思想、技術和藝術的支持；自從英國擁有了當時最好的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時，英國就成為了領導第一次工業革命的國家；當現代大學之母——柏林洪堡大學誕生以后，世界的科技中心就自然轉移到了德國，德國就成為了第二次工業革命最重要的國家；當成千上萬的美國人到德國學習創辦研究性大學的經驗歸來的時候，他們把這些經驗和早期從英國人那里移植的博雅教育的傳統緊密結合在一起，產生了屬于自己的研究性大學，美國就成為了第三次工業革命最主要的國家。由此可見，國家的強盛依賴于其高等教育的強盛，哪兒是世界高等教育的中心，哪兒就是世界的科技中心，哪兒就是世界強國。

從大學存在的方式上說，它是一些有經驗的長者與求知欲強烈的年輕人在一起激蕩智慧、觸摸靈魂的地方。為什么要讀大學呢？難道只是為了一張文憑嗎？很多人沒有讀過大學不是一樣取得成功了嗎？年輕的朋友們，讀大學和獲得大學文憑是兩回事，讀大學與獲得人生的成功之間也沒有必然的聯系。沒有讀大學也可以獲得成功，而且讀了大學也不能保證你就能夠成功。但是，讀大學可以讓你更多地靠近文明，可以讓你更加自覺地去探求真理，可以讓你更快更好地走向成功。因為大學關注的不是現在而是未來，大學崇尚的不是功利而是理想，大學指向的不是物質的豐盈而是精神的富足與思想的深刻。“西山蒼蒼，滇水茫茫”，民國的西南聯大偏居一隅，師生食不果腹、芒鞋破缽、青燈黃卷，在茶館里、在山坡上、在樹林中，陳寅恪、梁思成、聞一多、梅貽琦、劉文典等大師們，頂著侵略者呼嘯的炸彈，懷擁教育救國的理想，面對一群充滿求知、求真欲望的青年，口手相授中英才輩出，演繹了大學教育的一段不滅的傳奇。讓我滿懷崇敬再一次點出那群面黃肌瘦的學子的名字：何澤慧、李政道、鄧稼先、郭永懷、汪曾祺、何其芳……

大學唯有單純，她的教師和學生才能寂寞地與各種功利保持獨立存在的距離，才能自由地與各種思想實現交融碰撞。當年孔子游學正是民辦大學能夠呈現出的最高境界。無獨有偶，在西方，蘇格拉底與弟子們通過相互答問而激蕩起的思想火花，同樣是今天大學教育應該頂禮膜拜的典范。

大學是人類文化得以不斷傳承和創新的園地。從漢代設立太學開始，到后來的國子監、大學堂，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宋代的岳麓書院。“千年學府，弦歌不絕”，它以大學教育的形式，堅持反對科舉利祿之學、培養傳道濟民的人才，舉行了歷史上有名的“朱張會講”，前來聽講者絡繹不絕，“一時輿馬之眾，飲池水立”，通過講者與聽者的交流，啟迪了一大批學子的思想，也推動了宋代理學和中國古代哲學的發展，成為中國古代文化史和教育史上的一件盛事。這些具有大學特質的國家最高學府，一直都是文化傳承創新的主陣地，中國傳統文化通過她們培養的優秀人才得以延續并發揚光大。今天我們每個人的身體中都搏動著這種文化的鮮活血液，并將繼續滋養著中國乃至全人類的文明。在西方，在意大利半島上，1088年誕生的博洛尼亞大學被稱為“大學之母”，從此吹響了文藝復興的號角。1150年誕生的巴黎大學被稱為“歐洲大學之母”。從此，在學術界就流傳著：“意大利人有教里、日耳曼入有帝國、法蘭西人有巴黎大學”的民謠。在中世紀，大學就被譽為“人類智慧的花朵”。大學之尊貴，堪與教會、政府這兩個當時最大的權力機構分庭抗禮，呈三足鼎立之勢，成為人類文明和社會進步的明燈。1810年誕生的柏林大學被稱為“現代大學之母”，科學研究從此在大學登堂入室，人類的文化不僅能在大學傳承，更能夠在大學得以創新。

經過洗禮的智慧才能彌久歷新，而大學正是追尋真理、探索真知的理想之地。世間真理要義在大學里不斷得以探索和彰顯。大學是真理的福地，哈佛大學的校訓是“與柏拉圖為友，與亞里士多德為友，更要與真理為友”，耶魯大學的校訓是“光明和真理”。正是大學對真理的孜孜以求，才從博洛尼亞大學里走出了勇于挑戰世俗的哥白尼、伽利略；正是大學對思想自由的代代相傳，才從洪堡大學里催生了黑格爾、叔本華、馬克思和恩格斯；正是大學對學術獨立的人人敬畏，才從哈佛大學里出現了8位總統、44位諾貝爾獎獲得者。正如哈佛大學第21任校長艾略特在治校章程中指出的那樣：“人類的希望取決于那些知識先驅者的思維，他們所思考的事情可能超過一般人幾年、幾代人甚至幾個世紀。沒有這些先賢對真理的不斷探索，我們今天有可能還在充斥著愚昧和專制的暗夜中徘徊。”大學是人類共有的精神家園，大學不僅應當為社會重建精神價值，還應當為民眾確立生命意義、為前圣繼承已絕之學統、為萬世開拓太平之基業。唯有這樣，大學才能被稱為“大海上的燈塔”“社會之光芒”。

大學是良心的高地和道德的堡壘。社會的良知道德在大學里不斷得以崇尚和堅守。著名的“五四運動”就是大學社會良知的絢爛綻放，面對北洋政府的喪權辱國，以北大為代表的大學生挺身而出，眾多教授也罷課示威。北大校長蔡元培因政府鎮壓學生而慣然辭職，從此確立了北京大學的社會地位。在太平洋彼岸，越戰期間美國政府下令，凡是反戰的學生一律不準得到獎學金。耶魯大學堅守學術獨立的一貫作風，只以申請者的成績為獲得獎學金的唯一原則，完全漠視政府的規定，耶魯大學為此失去了聯邦政府的一大筆基金，經濟上幾度陷入困境，但其信念依然不變、立場依然不移、方向依然不變。大學表現出的品格與品位應該是社會精神的一個平衡器——當社會趨于功利時，大學倡導高尚精神；當社會趨于平庸時，大學追求卓越文化；當社會流于空談時，大學鼓勵求實創造；當社會失去規范時，大學重建民主意識；當社會失去公正時，大學力求匡扶正義。

總之，大學是由“大師、大度、大雅、大基業、大舞臺”這五個“大”和“學者、學生、學問、學科、學風”這五個“學”構成的具有強大生命力的特殊的社會機構。所謂大學，就是大師和學生們在大雅的環境中通過交流辯論嚴生大學問的地方。不在乎是否有大樓，不在乎是否有大廣場，只要有潛心學問的心境，只要有追求卓越的夢想，長者與后學席地而坐，侃侃而談，唇槍舌劍之間激蕩出的智慧，就足以便彼此個性得以張揚、潛能浮出水面，就可以為終生幸福奠定堅實的基礎——這就是我心中純粹而神圣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