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精英傳播”的若干特點

美國不僅重視利用大眾傳播塑造美國形象，推銷美國的價值觀和意識形態，還積極設立并贊助多種面向其他國家精英人群的交流和培訓項目，以人際傳播、組織傳播等方式傳播美國文化，增進項目參與者對美國文化和價值觀的認同，培養項目參與者對美國的好感。據美國政府最新的統計數據①，2011年由美國政府贊助的交流和培訓項目總共有223個，涉及305萬多人，美國政府在這些項目上的花費超過21億美元。

在旨在影響他國精英的223個交流和培訓項目中，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最能反映美國面向其他國家精英群體的傳播策略。從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的人選確定、行程安排等多個方面的設計，可以看出美國是怎樣通過人際傳播和組織傳播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國精英。

一、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

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是美國政府一個歷史悠久、穩定龐大的非常重要的專業性對外交流項目，由美國國務院教育與文化事務局國際訪問者辦公室負責運作。

（一）項目目標及人選確定

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理事會主席雪莉·L .米勒（Sherry L. Mueller）認為②，盡管沒有明文規定該項目的目標，但從項目運行的歷史看，起碼存在兩個一以貫之的目標。

一是為外國領導者和美國職業同行建立聯系，讓他們深入并直接地就某些關鍵問題進行探索，讓他們理解針對這些問題有不同的處理方式，從而為他們提供一個既堅實又有專業性的經歷。二是讓訪問者獲得對美國歷史和美國傳統更好的理解，讓他們更好地理解美國人和美國人的價值觀。

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通過為現任和新興的國外各領域的領袖人物專門設計對美國的短期專業訪問，促進其他國家與美國的相互了解。該項目每年接待5000多名外國專家、學者、政府官員到美進行短期訪問、講學，會見美國相關專業人士，直接體驗美國的政治、經濟、文化諸方面內容。目前，有超過330位外國現任和前任政府、國家領導人，以及許多其他公共與私人領域內著名的世界級領袖人物曾參加過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③。

這些國際訪問者均由美國駐外使（領事）館提名并挑選，一般為所在國政府部門、商界、傳媒、教育、藝術等關鍵領域的中高層專業人員。

（二）項目類型和行程安排

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包括：個人項目和小組項目。個人項目是專為單個訪問者的專業興趣而設置的，而小組項目的側重點則是小組的共同專業興趣。小組項目又分為（同地區）團體項目和多地區項目。

個人項目的訪問時長是28天，美國國務院會安排一個最接近訪問者要求的日期。在項目開始的第一天，項目機構的專家將會和訪問者在華盛頓見面，討論和確定項目計劃。根據訪問者的訪美意向，項目機構的專家事先會有一個大致的計劃日程，但最終的日程安排還需要與訪問者討論后確定。

團體項目的日期是由團隊成員協商決定的。訪問者須至遲在開始日期前八個星期提出一份全面的項目建議和特別興趣的清單。在項目開始前，訪問者可以審閱根據他們的建議而做的初步日程安排，并可提出新的意見進行修改。

多地區項目的日期和日程都已經事先由美國國務院確定，但訪問者起程前有機會審閱最終的日程安排。日程安排之外的自由時間內，訪問者可以和翻譯商議進行個人的活動。

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為訪問者安排的項目既要滿足訪問者的專業性需求，也要符合美國對外政策的目標。美國政府為訪問者安排了為期三周的主題訪問活動，既有為個人專門安排的活動，也有為相同群體集中安排的活動。

該項目的首要重點是召開專業化的會議，讓訪問者與其他國家的職業同行，主要是美國的職業同行進行交流。不過，來訪者也將接觸到豐富多彩的涉及美國種族、文化以及社會經濟的內容。來訪者將有機會看到歷史遺跡和風景名勝，并參加文化活動。

訪問者需要參觀華盛頓和另外三個城鎮或城市。這些城鎮或城市能夠高度反映出美國文化的差異性，而且大部分很有歷史，比如紐約、底特律和舊金山④。美國政府還會安排訪問者到美國的校園參觀，安排訪問者與普通的美國人交流，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態。美國政府希望讓訪問者不僅了解美國地區、州、全國三級政府系統的運行方式，并且能親自感受美國的文化和社會生活。

（三）涉及機構及行程保障

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雖然是由美國政府贊助的交流項目，它并不完全由美國國務院的教育與文化事務局負責。它的運行還涉及到其他機構，包括美國國務院的語言服務辦公室等官方機構，也包括許多民間機構。這些民間機構是美國各地的由志愿者組成的社團，社團成員將會為訪問者提供各種各樣的服務，包括專業項目和家庭款待等。目前，美國有兩百多個這種地方組織屬于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全國委員會的成員，它們開展、協調并改進訪問者項目。

美國國務院的教育文化事務局和美國駐外使（領事）館合作，選擇合適的人選參加本項目，并委托一個民間的、非官方的專門項目機構制定訪問者的訪問計劃。

項目機構在得到訪問者資料后，會為訪問者安排一位美國的文化專家。專家將根據訪問者的訪美意向，為訪問者專門制定一個一般旅游者和訪問學者無法實現的、以獨特視角全面觀察美國的專業訪問日程。為了制定最佳項目計劃，項目機構需要了解訪問者訪美預期要達到的目標以及一些特殊興趣。項目機構會盡可能地滿足訪問者的要求，并為訪問者安排他要求的所有會見。

項目機構負責安排華盛頓特區的活動，以及華盛頓特區之外的旅行計劃、機票和賓館。華盛頓特區之外地區的會見由地方接待者安排。地方接待者大部分是非營利性的由志愿者組成的組織，主要依靠志愿者、服務俱樂部、商業組織、學校、市政府組織活動。為了更好地安排會談和訪問，美國政府會預先告知接待方有關訪問者的背景、興趣、現任職責等方面的情況，而訪問者在會面之前也會得到有關他們的情況介紹。訪問者需要與這些接待者分享本國的文化以及他們對本次訪問活動的看法和觀點。

美國國務院的語言服務辦公室（State Department’s Office of Language Services）為大多數訪問者配備了外語翻譯或者英語官員，陪伴訪問者整個旅行過程。這些翻譯都是被精心挑選的、受雇于美國國務院的專業人士，通常他們在訪問者的專業領域里有相當經驗。翻譯同時也是美國的文化向導，并對美國社會有深入的了解。除了翻譯會談、介紹美國習俗、地區風情之外，翻譯還是旅行總管，保證賓館及旅行安排有條不紊，和在各個城市準時赴約。翻譯同項目機構及地方接待者保持聯系，并告知其項目細節。

二、美國“精英傳播”特點分析

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是美國對外文化交流項目的典型代表，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美國面向他國精英傳播的若干特點。

（一）完備法律體系確保項目實施

和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一樣，美國其他的對外交流和培訓項目都是在法案的指導下成立的。美國國會通過的與對外交流培訓項目有關的法案，以《富布賴特法案》（Fulbright Act）、《史密斯-蒙特法案》（Smith-Mundt Act）和《富布賴特-海斯法案》（Fulbright-Hays Act）為核心，包括《國際教育法》（International Education Act）、《外事改革與重組法》（Reorganization Plan and Report）、《2002 年促進自由法案》（Freedom Promotion Act of 2002）、《情報改革與防止恐怖主義法》（Intelligence Reform and Terrorism Prevention Act of 2004）等一系列法案。

所有與對外交流和培訓項目有關的法案都被編纂到《美國法典》（United States Code）的第22卷《對外關系》的第18章《美國信息和教育交流項目》（United States Information and Educational Exchange Programs）和第33章《教育和文化交流項目》（Mutual Educational and Cultural Exchange program）中。這些法案規定了對外交流和培訓項目的目標、資金來源、執行部門、監督部門和相應機構的職權，為對外交流和培訓項目，規定了所應遵循的規范，提供了法律基礎，并能保證其順利實施。

（二）精確覆蓋他國主流精英人群

雖然美國的法律規定，對外交流和培訓項目的目標是“促進美國和其他國家的相互了解⑤”，實際上美國大部分交流和培訓項目都是為了讓其他國家的精英更好地了解美國，使他們對美國抱有好感。美國法律還規定，總統要保證“所有的交流項目都體現出美國的對外政策”⑥。

美國教育與文化事務局在其網站上列了8個面向不同群體的交流項目分類，分別是學者、大學學生、教育工作者、專業人員、運動項目、中學學生、文化項目、英語語言項目⑦。從這些分類可以看出，美國的對外交流和培訓項目的對象是其他國家目前各個不同領域的杰出人士以及將來可能成為杰出人士的中學生和大學生。

此外，美國還有專門針對特殊國家和地區的交流和培訓項目，包括針對“從集權轉向民主的轉型國家”的交流項目和針對穆斯林國家的交流項目⑧。對這兩種交流項目，美國法案有專門的論述。其中不僅詳細列舉了此類資助活動的范圍，而且明確規定了資金的流轉方式，從中可以看出美國對外交流和培訓項目的目的是輸出美式價值觀。

（三）利用民間組織提升傳播效果

美國法律在規定如何運作對外交流和培訓項目時，特別提到要充分利用民間機構和組織⑨。這一點從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中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訪問者在美國的所有行程及相關的接待，都是由美國的民間私人機構完成的。這樣做有兩個優點：一是減輕政府機構的工作壓力，防止政府因為工作太多而擴張，這體現出美國“小政府、大社會”的傳統；二是降低交流活動的官方色彩，讓參與者在心理上更容易接受。

在項目的具體運作時，美國政府通過民間機構對參與者施加影響，其主要方式是人際傳播和組織傳播。以國際訪問者領導項目為例，美國政府給訪問者安排的翻譯的作用就是用人際傳播的方式影響訪問者，與普通的美國人交流屬于人際傳播，與美國同行的交流活動則屬于組織傳播。這兩種傳播，特別是人際傳播，傳播的內容都相當廣泛，而且比較隨意，容易被訪問者接受。

（四）健全組織機構促進項目發展

美國的對外交流和培訓項目不僅有美國教育和文化事務局等作為執行部門，還有一個專門的監督部門，即美國政府贊助的交流和培訓項目的跨部門工作組（The Interagency Working Group on U.S. GovernmentSponsored International Exchanges and Training，縮寫為IAWG）。IAWG成立于1997年，成員來自其他的25個聯邦部門和機構，其職能是監督對外交流項目，提高對外交流項目的合作、效率和效果。

美國教育和文化事務局負責管理和協調各個交流項目，確保所有項目都符合美國法律對對外交流項目的要求，是項目的主要執行部門。

三、啟示

從美國的對外交流和培訓項目中，我們可以得到很多啟示。

首先，應當賦予對外傳播相稱的法律地位，確立相應的執行與監督機構。目前，中國的對外交流活動還沒有一個統一的官方機構負責，對外交流活動大部分是由文化部、外交部和少數的幾個民間協會，如中國國際文化交流中心、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和中國教育國際交流協會等來組織的。此外，還缺乏一個監督機構對對外交流活動的效果進行評估和提出改進方案。

其次，應當充分重視“引進來”。目前，我們在“走出去”上花了很大的功夫，我們在海外設立中國文化中心和孔子學院，相應的傳播機構也實現了在海外的落地，這些都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但僅僅有“走出去”是不夠的，還應該努力地“引進來”，讓外國人，特別是外國的精英到中國來了解真實的中國，消除他們對中國的誤解，培養他們對中國的好感。

最后，應當大力發揮民間機構的作用。對外傳播有兩個目標，消除誤解和培養好感。達成這兩個目標的最佳手段是通過民間機構來運作相關的項目。政府可以設計項目的行程，但具體的實施應當由民間機構完成，這樣可以減輕項目的宣傳含義，避免引起參與者的抵觸心理和對抗式解讀。

「注釋」

①IAWG， FY 2012 Annual Report ， http：//www.iawg.gov/reports/annual/

②Mueller， Sherry L. （2006）. William P. Kiehl. ed. Professional Exchanges， Citizen Diplomacy and Credibility. Washington， D.C.： Public Diplomacy Council. pp. 63.

③http：//eca.state.gov/ivlp/about-ivlp

④楊帆《在美國做訪問學者》，《中國國情國力》，2004年第9期，第59頁。

⑤United States Code， Title22： Chapter 18， United States Information and Educational Exchange Programs，Sec.1431， [2011-07-01]，以及United States Code， Title22： Chapter 33， Mutual Educational and Cultural Exchange Program，Sec.2451， [2011-07-01].

⑥United States Code， Title22： Chapter 33， Mutual Educational and Cultural Exchange Program，Sec.2460，（f） Coordination of exchange programs； reports，[2011-07-01].

⑦http：//exchanges.state.gov/search.html.

⑧United States Code， Title22： Chapter 33， Mutual Educational and Cultural Exchange Program，Sec.2452a，[2011-07-01]以及United States Code， Title22：Chapter 33，Mutual Educational and Cultural Exchange Program，Sec.2452c，[2011-07-01].

⑨United States Code， Title22： Chapter 18， United States Information and Educational Exchange Programs，Sec.1437，[2011-07-01]Sec.1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