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一角

那天去銀行，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正蹲在門口抹眼淚，四周圍了一圈人。銀行的保安拿著一張十元的票子伸到她面前說，你先去買點東西吃吧。原來，女孩到銀行取錢，卡里大概是分文皆無了，走投無路悲從中來，不由號啕大哭，這會兒情緒剛剛穩定了些。女孩一副學生打扮，扎著馬尾辮，肩膀一聳一聳，楚楚可憐的樣子。圍觀的人有老有少，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總之都是在安慰她。女孩抬起頭，帶著哭腔說，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心里一驚，其時我剛來這個城市不久，久違的漂泊感正慢慢在心中涌動。我身邊的很多人（包括我自己），現在看上去都人五人六的，其實當初混社會時也是處在生活的邊緣，彷徨無依，隨時都可能被生活拋棄，走在街頭，抬頭偷偷打量別人的高樓大廈，夢想著有一所自己的房子。現在生活穩定了，有一份優厚的收入，轉眼便成了旁觀者。我們以為社會生活已和我們一起進步到衣食無憂的田地，其實漂泊的故事依然在層出不窮地上演。這個女孩一句“我要回家”一下子把我拉到青年時代。

大都市至今仍是很多年輕人圓夢的地方。他們赤手空拳而來，使得這個城市充滿勃勃生機，也給這個城市的未來打下了基礎。但都市的發展同時會踩碎一些年輕人的理想乃至肉體。我不知道那個女孩是否回家了，只能暗暗祈禱她挺住，順利渡過這一關，以及下一關。

去年夏天的一個傍晚，朋友請我們一家人吃飯。晚上十點多埋單，我則把剩菜打包，拎在手里。一幫朋友說說笑笑地走出來，見昏暗的燈光下站著兩個女孩。她們似乎對我說了句話，但我沒聽清。后來她們又說一遍：“大哥，我們很餓，把剩菜給我們吃可以嗎？”我想都沒想就遞了過去。大家依然在說說笑笑，只有妻子注意到了那兩個女孩。我們來到停車場，分別鉆進車里。重新路過飯店門口的時候，我看見那兩個女孩端著打包盒，正捏著牛肉片在認認真真地吃著，看來是餓壞了。她們穿得干干凈凈，吃相文雅，只是神色有些委頓，跟那些奔波在各個公司之間找工作的年輕人一模一樣。我很想讓朋友停下來，送給她們一百塊錢。但又擔心朋友說我矯情，一閃念的工夫，汽車飛速駛離。

回到住處，妻子說，當時我有種沖動——下車給兩個孩子一點錢。我說我也是，看來我倆想到一起去了。我們都有些后悔，想到而沒及時做到。她們的處境，我們感同身受。兩個女孩如果實在混不下去回家也可以，只是千萬別學壞。唯一希望的是，那幾個打包盒能讓她們看到這個城市的一點點光亮。